堕夜侯恨意凝聚,但他依旧恭顺地磕头:
“小儿能成为鬼主力量的一部分,是他的荣幸。”
祝言拍拍他的肩,笑容满面地离去了。
堕夜侯出乎意料地活了下来。
祝言放过他,是因为祝言上岸的时候,他没有为难祝言吗……骗鬼咧!
祝言纯属是一天之内,吃掉一鬼主三鬼王,吃不下了。
堕夜侯直到现在,还记得祝言转身的瞬间,衣角拍打他脸的触感,不知不觉,祝言已拥有最艳丽的红衣。
鬼主红衣灼灼,杀气冲天。
鬼书生在最纯粹的黑暗中,见无边的泥淖中,黑泥顶起来,化成一朵黑莲。
黑莲长成了鬼主的脸。
祝言俯身下来,白肤像雪,红衣似火,莲藕般稚嫩的双手,围住了他的脖子。
“对不起,对不起!”
鬼书生此刻,哪里还有一域之鬼王的气概,哭得涕泗横流。
老鬼的话是对的,祝言的实力,无人能揣度!
“我不该说我要杀您的!”
祝言笑得可灿烂了。
“你要杀我无所谓,无间之界,人人都想杀掉鬼主,取而代之。”
祝言轻轻地说道:
“你千不该万不该,用师尊的性命来威胁我。”
鬼书生:“我、我就口头说说……”
鬼书生两边颧骨的肉,一顿耸动,堆出一张老年人的脸。
堕夜侯的本体,把鬼书生的脸,挤到一边,占据了五官的主要位置。
“鬼主,今日纯属是一场误会。”
“他是我好不容易养成的分身,求主人饶恕一命。”
堕夜侯阴沉地打量祝言,揣测他喜怒无常下的情绪。
“我会在此,是因为答应恩人,替他看管药人窟,您既来此,我立刻就离……”
祝言收紧手指,直接下手:“你的遗言太长了。”
堕夜侯和鬼书生的脖子骨头,被捏的吱吱作响,堕夜侯嚎叫:
“我们只是口头,得罪过您的师尊!”
祝言:“口头,也不行。”
堕夜侯见祝言的指间,燃起一簇蔚蓝的火焰。
“业火?”
唯有无间业火,才能杀掉鬼王。
堕夜侯在鬼书生的皮下,拼命地游戈,把鬼书生的皮,撑成不同的形状,似要从鬼书生的体内冲出来:
“祝言,你要想明白!你现在很虚弱,使用不了业火。”
“你若强行引火上身,我死了,你也会被焚为灰烬!”
“为了一个女人,有必要冒着神魂俱毁的危险吗?”
祝言:“值得。”
火舌如蓝色妖姬,蓦然绽放,光跳跃在祝言的瞳孔中,沉沉的杏眼,因为盛怒,更加黑暗。
火焰顺着祝言整条胳膊,烧向他全身,他浑身,被包裹上一层海水般的光晕。
“疯子啊——!”
堕夜侯简直不敢相信他的眼睛,祝言竟然引火上身,把他自身,作为业火的火芯。
业火焚身的痛苦,连他这种活了千千万万年的鬼王,沾染到一点,也会承受不了痛苦,而选择消失得干干净净。
为了杀他,祝言不惜搭上自己!
他超乎常识的癫狂,令堕夜侯生生从骨髓里,透出了恐惧!
鬼书生的五官,飞快地蔫下去。
堕夜侯语无伦次地训斥鬼书生,“没用的东西,快给我振作起精神。”
“黑暗,真黑暗啊……”
鬼书生已从精神上被打垮了,他无力地任由着身躯,被黑泥吞噬,声音越来越虚弱,再也没有声息。
完了,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会死的,今天一定会死在这里的!
业火在祝言身上游荡,火舌舔掉祝言的血肉后,开始消噬他的骨头,燃烧他的魂魄。
祝言被烧得毕毕剥剥的,他的嘴角愉快地扬起,他伸长手,指骨被烧成灰,像烟灰一样坠落,他把火引到鬼书生身上。
“不要不要不要——”
堕夜侯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
空间扭曲坍塌,化为一道道黑色的线条。
堕夜侯所圈养的厉鬼,铺天盖地地扑上来,拼了命抢救他,又一圈圈地被业火焚烧殆尽,化为黑色的烟雾。
万鬼同哭,为无间两个至尊强者之间的厮杀而战栗!
肃杀的气氛穿通时空,传递到无间之界。
死海海水燃烧,泅渡的恶鬼们被烫得齐声嚎叫。
一头头厉鬼站在无边的旷野上,停下战斗,站定,惊恐地抬头,看着天空中的红云,像血水翻腾。
祝言的胸腔,像人偶娃娃,皮往外撕开一条一条,烧出了一个黑洞。
半朵莲花匍匐在他心口,因为感受到死亡的威胁,花瓣上的人脸,无声尖叫着。
莲花长出无数细长的根须,往外爬,根须上又不停诞生出新的雪莲。
雪莲在骨架间堆积,破体而出,漂亮男孩,像残败的花瓶,在业火焚骨中,浑身开出洁白的花,既肮脏又惑人,毛骨悚然的惊艳。
“你究竟是什么怪物啊——”
堕夜侯的魂魄,被祝言从鬼书生的躯壳中掏出来,魂魄是缩小为核桃大小的黑老头形貌,在祝言的掌心挣扎。
圣洁的莲花花瓣,簌簌飘满扭曲的黑色空间,祝言疯癫地大笑着,收紧掌心。
“啊——”
堕夜侯的魂魄被捏得变形,砰,像气球炸开了。
鬼魂恐怖的叫声在某一刻达到峰值,而后戛然而止。
灰飞烟灭。
祝言除了头颅之外,被烧得只剩下残缺的骨架,骨头一抖,散架了,他的头无力地跌入黑泥之中,眼神有一刻的溃散。
“小言。”
黑暗中,恍惚传来了林清月的声音。
祝言死气沉沉的眼睛,被什么触动了,半闭的眼皮轻轻地颤了颤。
“祝言,快回来!”
诸般涅槃莲落在祝言身边,偷偷地吸食着祝言的血,莲花的根须飘动,既想逃走,又舍不得无与伦比的养料。
一截白森森的手骨摁住了它。
“不可以。”
“我不可以死,师尊还在等我……”
执念如燎原大火,一寸寸重建祝言的骨骼和血肉。
他在黑暗中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把诸般涅槃莲,凶狠地一口吃掉。
“师尊,没有人会伤害你了。”
“这里好黑,我不喜欢,我到师尊的身边去,我要回师尊的身边去……”
祝言自言自语,他安心地闭着眼,神魂顺着林清月不知疲惫的声音,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