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机把陪葬的法剑，和他现在背在身上的法剑，放在一起，疯癫般地自言自语：
“一模一样，我的本命剑，怎么会有相同的两把？”
“梦！这一定是个梦啊！”
林清月在心底又叹息了一声，问：
“所有人的坟墓，都找到了吗？”
有修士回答：
“倒也不是，我们搜遍了，您和祝师弟，不在里面。”
林清月沉默地点了点头。
那一旁卞机还在闹脾气，同门们围着他劝。
“大师兄，这就是个阴谋，是幕后黑手使用障眼法，要来动摇尔等的意志，切莫上当。”
官韫从开始的失态，现在也想开了：
“没错没错，我们活得好好的，根本就不是鬼啊，是吧，小言，你说过会把我们都带出去的？”
祝言柔顺地点点头。
说话间，又到了沈府每日陷入循环的时间节点，修士们接二连三地倒下了。
白光从远处，像高高的海浪般，无声地蔓延过来。
林清月用刀尖拨了拨土层，发现地底下，也埋了一个传送阵。
林清月拉着祝言一块盘腿坐下，在东倒西歪的修士之中，等待着法阵传送。
“就再循环一次吧。”
“……最后一次循环。”
修士们和沈家人睁开眼，发现又回到了万人坑。
修士们还好，在乱葬岗心理预演了一次，比较镇定，沈家人刚经历了沈老太君居然是怀梦草的冲击后，再次发现自己被抛到噩梦中，几个心脏脆弱的，已经晕过去了。
日下黄昏，逢魔之时。
夕阳残照，如血染红了广袤的大地，氛围如泣如诉。
光明只在一瞬，黑暗很快侵袭了每一寸土地。
今日的万人坑，气氛静寂得有些异常。
林清月之前带着祝言，在万人坑中南西北中五个方位，布置下了勘探大阵，用来勘测此地的能量波动。
林清月想着祝言的第三个分身，既然躲在万人坑炼制时空穿越法器，就一定会抽取此地的灵气，只要灵脉出现了波动，林清月就能顺着风吹草动，找到他的藏身之所。
如今，地底之下，源源不断地传来了灵气流失的波动。
第三个祝言，开始行动了。
今晚，应该是炼器的关键了。
林清月带着所有人，顺着法阵的指引，一步步朝目的地走去。
突然，万籁俱寂的万人坑之中，传来了诵经之声。
那道悦耳低沉的男性嗓音，伴随着钟鼓鼎鸣之声，似远古的祭声，随着夜风，似在头顶响起，又似在耳边铿锵有力地循复：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
声音中似有无上的神力，抚慰着众生诸灵，从一开始就惶恐躁动的众修士、沈家人，被这道诵佛声安抚，一个个安静了下来，他们低眉垂目，眉目间，似有法相庄严。
连怨憎之气最为强烈的卞机、燕周，也如羔羊般温顺。
祝言凝神听了一会，告诉林清月，“姐姐，这诵经声我听了半天，竟分不清是敌是友。”
林清月道：“我们会会这位高僧，一见便知。”
途中，林清月和众人，经过了喜村，原本每晚都张灯结彩，替众鬼操办喜事的村子，漆黑一片，鬼村民们都不知所踪。
继续往前进。
行至子夜，来到了一座不高不低的山下。
诵经之声越发清朗，林清月抬头，见黑暗的山腰间，似有寺庙的灯火闪烁，可以预想，那位高僧，就藏在上头。
山脚下，有一条潺潺的小河，环绕着整座山，闪闪发光，像是山的腰带，又像是黑夜中的一道银河，万千星辰皆被融化，如煮沸的奶油不停地冒泡，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有成千数万的鬼，从万人坑四面八方赶来，万鬼汇集，聚合于此，鬼火荧荧，耀若白天。
这些鬼表情静谧，有的在彼此话别，有的像下饺子一般，一个个地跳入那道发光的小河里。
他们一跳入小河，魂魄就被融化，变成星星的碎屑，被吸入了高悬在山顶、灿烂若明月的一个法器中。
法器依稀能看到星象仪的形状，即将成形了。
是穿越法器。
这小河，不是真正小河，它是一个熔炉，专门用来炼化百鬼的。
林清月在众鬼中，看到了鬼村长的身影，他正要往小河里跳。
林清月阻止了他。
“是你，林仙子。”鬼村长神志清醒，看不出被蛊惑而来的痕迹。
“你要来拦我吗？不不不，请让我随心而行吧，林仙子啊，有些人并不需要被人拯救，例如老夫。”
他哈哈大笑，似是生平第一次笑得如此畅快，那是放下前尘往事后的平静通透。
“你之前审问我和鬼婆子，都没问出什么吧？那是那位大人，提前清理了我们的记忆，让你无迹可寻哦，此事，怪不得我们喜村诸鬼。”
“那位大人说了，清月姑娘若是不服气，请找他算账便是了。”
“你问我们为什么要自我了断？”
“哈哈，我们万人坑的鬼，和那位大人做了交易。”
“那位大人，让我们看了万人坑的未来，一个月后，人间西北境的修士会集合起来，把万人坑夷为平地，我们会被挫骨扬灰，从此彻底失去轮回为人的机会。”
“林仙子，你别看老夫这样，当年，老夫也是吃了好几个村庄村民的饿鬼，才被人间囚禁在此……”
“那位大人答应给老夫一个赎罪的机会，只要我奉献自己，成为炼器的材料，便允许我进入轮回。”
“是不是真的，老夫也不在意了，比起在修士手中魂飞魄散屈辱地死，就让我最后，也做一件善事吧。”
鬼村长推开林清月的手臂，从容地跳入了熔河中。
“就当作是……”
“成全那位大人的痴情吧。”
鬼村长消失后，林清月身边的修士和沈家人，也纷纷喧闹起来。
他们同时流下血泪，像同一时间，想起了久远的真相。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我，早就死了……”
林清月心想，想起来也好。
他们所有人，的确是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