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件事就是抬头往上看。隔着距离,隔着昏暗的夜晚,他们两个就这么安静地望着对方。最后,傅明月先收回视线,转身进屋,脱力地在沙发里坐下。虽然她说要给时间夏明朗去考虑,但她能预感到,结果不会有改变。夏明朗就是这样的人,在某些方面正直善良到近乎迂腐的一个人。除非李甜馨能够有好的出路,否则他最后一定会选择以身相许。可李甜馨本来就没有对象,身体残疾了以后就更加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得到合适的对方,夏明朗根本没得选择。傅明月的心情很糟糕,乱糟糟的像是有个无形的东西在她心脏那块地儿上不停地搅拌,形容不出的难受。她突然站起来,冲进浴室洗了个冷水澡。在喷头下淋了几分钟,乱哄哄的脑子总算是好了那么一星半点。从浴室出来,她最终还是没忍住走到窗户那,探头往下看。没找到夏明朗的影子,大概是已经回去了。傅明月怔怔地站了一会儿,拿出吹风筒吹干头发,蜷缩到床上打算睡了。可是躺了半天还是焦虑难受,怎么也睡不着。她气呼呼地一掀被子,换了衣服下楼去买酒。门口有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傅明月买了一打灌装啤酒,还买了一瓶二锅头。一个人喝了几罐啤酒,又喝了几口二锅头,脑子都晕乎了,躺在床上才终于迷迷糊糊睡了。第二天,闹铃响起的时候,傅明月简直想将拿恼人的声音给灭了。她艰难地爬起来按掉,感觉到头痛愈烈,像是要死掉一样难受。好不容易爬起床,走到镜子前一看,眼睛浮肿脸色憔悴嘴唇灰暗,就跟被虐待了几天几夜似的。尽管脑袋要炸裂了,但傅明月还是收拾收拾出门去上班。在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碰上了高逸尘,被允许搭了一回顺风车。如果是平常,傅明月估计会拒绝。但她今天身体很不舒服,要是挤公交地铁会更加难受,所以没多想就上了车。她化了妆,但脸色还是有些难堪,高逸尘眼睛毒辣,一下子就瞧出来了。“身体不舒服?”
“没,就是做完睡得晚了,没休息好。”
高逸尘点点头,没多问。在路上的一家早餐店门口,他停了车,让傅明月下去买了两人份的早餐。傅明月将他那份放在一旁,自己捧着一杯豆浆心不在焉地喝着,脑子里想的全都是夏明朗。她跟夏明朗在一起的时候,并不觉得自己有多爱这个人,更多的是感动和心疼。可如今很可能要断了,那种有什么东西被从心里挖去的感觉一下子明显起来。果然,人都是要失去一样东西时才容易意识到它的重要性。高逸尘在门口将傅明月放下,然后开这车去了地下车库。别人不一定认识高逸尘的座驾,但座位腾飞的员工,基本都是认得的。傅明月从高总的车上下来,好几个人都看见了,顿时又掀起了新一轮的八卦风潮。傅明月也没管他们怎么想怎么议论,她心情糟透了,才懒得理这些不相干的人。再说了,虱子多了不痒,她来了龙腾就一直处在八卦漩涡的中心,到现在都有点麻木了。龙腾策划部的人也开玩笑似的问了两句,傅明月耐心应付了一下,就投入到了工作当中。但她头痛愈烈,心情也不好,工作效率明显大打折扣。到了下班时间,她的工作任务也没能完成。其他人都忙完走了,她一个人加班到九点多才算忙完。忙完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看看有没有夏明朗的电话或者信息,可惜最后还是失望了。出了公司,傅明月站在路口那,大脑就跟短路了似的,一时竟然想不起来要往哪里走。呆呆愣愣地站了好几分钟,她才左拐去了公交站。两天后,夏明朗给她发了短信。【明月,对不起。】就五个字,但结果已经很明白了。傅明月接到短信的时候,正在办公室忙碌。看到这五个字,她仍有种被雷击中的感觉,身体僵硬地坐在那,许久才缓过来。八年前,她对夏明朗不胜其烦,巴不得他再也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八年后,她终于下定决心接受他,跟他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却最终还是不得不分道扬镳。也许,这就是他们命定的结局——有缘无分。傅明月捏着手机,大拇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比较合适。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回复,编辑了几次都删删减减,最后又是一片空白。【我知道了。好好的。】信息发出去的那一刻,傅明月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上剥离开来。夏明朗,再见。傅明月想过要把夏明朗的电话号码、微信这些全部都删掉,可手指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小月月,你没事吧?我看你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傅明月抿着嘴角笑了笑。“没事,只是有点头疼,估计是对着电脑时间长了。”
“我发现你最近身体不如以前啊,不是睡不好就是头疼,要注意点。”
“我知道了,谢谢。”
熬到下班时间,傅明月的工作任务到底还是如期完成了。几个同事招呼着去唱歌蹦迪,发泄一下经历。傅明月找了个理由拒绝,等大家都走了,她在办公室坐着发了一会儿愣,然后才慢慢地走出公司。她没有回风雅阁,而是去了一家酒吧。八年前,傅明月没少去酒吧“鬼混”,而且去的都是荣城最好的酒吧。但八年后,她没那个经济条件,也不想去那些地方,若是碰到那些人,她绝对讨不了好。傅明月不想蹦迪,也不想找艳遇,所以选的是一家口碑和环境都比较好的酒吧。灯光明明灭灭里,音乐缭绕里,男男女女或者三五成群,或各安一隅,或谈天说地笑声阵阵,或安静独酌自我沉醉。傅明月找了个角落的位置,要了一杯长岛冰茶。不过,她不是来买醉的,所以没有大口地灌酒,而是小口小口地酌。烈酒入口,从喉咙一路灼烧到胃里,连带着脑子似乎都要烧起来了,也就无法去思考了。容貌出色的单身女子来酒吧,很容易被人当成猎物。傅明月已经被好几个人搭讪了,她不想搭理人,就干脆冷着脸一声不吭,连眼神都不给一个。那些人觉得没意思,也就自己走开,找更合适的猎物去了。一杯长岛冰茶下肚,傅明月就结账离开。她酒量不算差,但是八年没怎么喝过酒,现在的酒量肯定不能跟以前相比。一个女人在酒吧喝醉了,结果通常不会太愉快,小说里那种喝醉了被霸道总裁睡一夜然后浪漫一生的故事,那绝对是没有的。别说天下间没这么多霸道总裁,就算有,人家也犯不着到酒吧来猎艳。十一月中下旬,荣城的天气已经渐凉。走出酒吧,傅明月就感觉到一阵凉风拂面吹来,在酒吧里被灯光、吵闹和酒弄得乱糟糟的脑袋瞬间清醒了过来。这个时候是夜里十一点左右,夜生活正开始,所以酒吧门外车来人往,颇有点拥挤的意思。傅明月走到前面的路口,打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前,她记下了车牌号,坐下来后就立马装作给人打电话,大声且清楚地报出了车牌号。这招敲山震虎,在深夜一个人坐出租车的时候是很有必要的。车子停在风雅阁门口。傅明月一下车就吐了。吐完之后,全身的力气好像也跟着那些秽物溜走了,她撑着疲软的身体走进小区门口,在一棵树下坐下来后,就再也不想动一下了。心脏那里像是被什么梗住了似的,无法形容的难受。一朝家破人亡,亲朋好友都离她而去,如今连夏明朗都留不住……傅明月难受得想哭,可是哭不出来。在监狱里待了八年,哭泣对她来说都变得困难起来。高逸尘今天有应酬,一直到十一点多才散场。他开这车回到风雅阁,刚进入小区门口,就看到有个人在路边的树下坐着,跟石化了似的一动不动。他一开始没在意,车子快要擦身而过的时候,他才发现那个人是傅明月。这时候,傅明月也刚好朝着他看过来。她是无意识的,视线甚至没有焦点。高逸尘却看清楚了她脸上那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剑眉微微皱了一下,搁在油门上的脚于是移到了刹车上,平稳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