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或许是为了给过几日就要上门拜访的叶家留下好印象,杜思衡又先后送了叶瑶不少东西。尤其是传出了顾家入股绮罗楼的消息后,杜思衡便借着祝贺的名义又送了些礼物,有不少交代了门房是要单独送给叶瑶的。叶琼自然也得了礼物,是两本山野游记,写得倒是有几分趣味。叶琼好奇叶瑶收到了礼物,便去了叶瑶的琼瑶阁,笑着问向叶瑶:“这次送的又是什么?叶瑶的脸颊一红,说:“是之前马球会的头彩,挑了两支寓意好的送我……”叶琼笑得更欢:“我本来还想着来蹭一些回去,既然是特地选的,那我就不好意思要了。”
另一边得了一只学舌鹦鹉,正在逗它说话的叶瑾也笑着说:“小妹想要,向我要就好了,杜思衡送给大妹的定情信物,你可要不得。”
叶瑶更红了脸,用手中的绣棚将自己的脸挡在其后,直说:“你们再这么说,我可就走了。”
叶琼和叶瑾一起笑了起来,叶瑾放下鹦鹉交给丫鬟下去打理,语气有些感慨:“说起马球,我似乎好久没和少丹一起外出骑马了,马术大概也生疏了。”
叶瑶放下了绣棚,神色怔忡,叶琼也在心中叹了一声。如今他们尚有家人在狱中,出门探亲还好说,马球会这样的是万万去不得的。气氛一时又低迷下来,叶瑾却想到了什么,一下子跳了起来笑着说:“我有办法了,我去隔壁找少丹去,大妹和小妹不是一会要出门吗,等你们回来再说。”
叶琼和叶瑶相视一笑,叶琼说:“且等着他们会弄出怎样的惊喜吧。不说他们,姐姐,你就打算穿这样去见杜老夫人和杜寺正啊?”
叶瑶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半旧不新的袄子,笑着说:“那我可就全部交给你打扮了。”
叶琼笑着叫过流莺,和叶瑶的丫鬟湘儿和羽儿一起挑起了绮罗楼新做出来的衣裳。叶瑶摇了摇头,眼中满是宠溺与憧憬。……………………叶府的马车缓缓地驶入叶府,最后在二门处停下,有一早就等在那里的管事妈妈迎上刚刚带着两个女儿站定的谢氏,亲切地笑道:“见过谢夫人。老太太早就念着了,这两位就是叶大姑娘和叶二姑娘吧,果然生得好标致的模样!”
那管事妈妈亲自扶了谢氏下来,又忍不住地悄悄打量着叶瑶,笑得越发诚心。管事妈妈打量着叶瑶,叶琼则打量着她,观这位妈妈的衣裳服色,应当在杜老夫人身边地位不低,杜老夫人果然很关心姐姐。谢氏自然也发现了这点,心中更是熨帖,笑着让管事妈妈引路。几人穿过游廊与花园,正走到正院的门口,叶琼就眼尖地发现一个圆圆的团子横冲了出来,正疑问着,那团子就在她们面前停下,原来是个约摸十岁左右的男孩,看年龄应当就是杜思衡的幼弟杜思衍了。杜思衍向着众人团团一拜,最后单独向叶琼一笑,说:“叶琼姐姐,我早就听说你了,听说你每次月考岁考都是第一,我可崇拜你了!可惜等我开始上第三级的课业的时候,你却已经升到第四级去了……”叶琼一愣,杜思衍这个孩子她知道,大堂姐叶瑜曾和她称赞过杜思衍的聪慧。她拜了师以后,师父便做主将她升到了第四级,原本还想继续升到第五级,还是她怕太招摇说服了师父才作罢。没想到杜家还有一位这么崇拜她的小孩儿。叶琼笑弯了眼,蹲下身问杜思衍:“你就是杜思衍?我听叶夫子说过你。你怎么一个人跑过来了呀,看着你的人呢?”
正这么说着,从杜思衍跑出来的方向又走来一个人,正是杜思衡。叶瑶的脸颊一下子红了,低着头,但总忍不住悄悄抬眼看杜思衡。杜思衡的耳朵根也有些红,也有些怪自己心急,怎么就这样轻率地就怂恿了自家弟弟跑出来呢,他向谢氏端正地行了个礼:“谢夫人,真是不好意思,家弟给你们添麻烦了。”
谢氏笑眯眯地说不麻烦,将叶瑶和杜思衡自以为无人注意到的眼神交流看在眼底。杜思衡努力地抑制着自己欢悦的心情,让它不要显在脸上显得过于轻浮,主动代替了管事妈妈将一行人带到了杜老夫人处。杜老夫人早就翘首期盼了,见她们一到便忙吩咐上茶水瓜果,又亲昵地拉着叶瑶和叶琼打量了起来。叶瑶杜老夫人已经见过了,但今日叶瑶又被叶琼特意装扮了一番,更让杜老夫人眼前一亮。叶瑶今日穿着一件藕荷色四合如意立领短衫,衣摆和衣襟处各绣着两株全开和半开的兰花,裙子是水红色织银绣蝴蝶兰八幅裙,耳饰选的是两朵倒悬的小小的铃兰花,头发挽作单螺髻,斜插入一支烧蓝嵌珠蜻蜓簪。一身打扮,衬得叶瑶气质如兰,温婉端庄。杜老夫人暗自点头,放开了叶瑶,对杜思衡和杜思衍说:“我和谢夫人说会话,你和衍儿跟着两位叶姑娘先去量了身形,再带她们去园中逛逛吧。”
杜思衡应下,叶琼心中一喜。杜老夫人这是留时间让姐姐和杜思衡相处呢。杜家的院子比叶家略大,庭中的花草打理得很好,可见主人是个有情趣之人。杜思衡将姐妹俩带到一处水榭之上,倒是先说起了正事:“此次请你们来,还有一个原因,是想和你们面对面地说个消息。”
叶琼顿时坐直了身,能让杜思衡如此注重的,应该不是简单的消息,叶琼说:“请说。”
杜思衡斟酌着字句,说:“大理寺一直在调查叫魂一案,但调查的进展十分缓慢,直到前几日有人提出从那两个被下了毒暴死在公堂之上的和尚入手。”
叶琼和叶瑶的脸色沉了下来,她们那日都在听审,亲眼看到了那两个和尚是怎样毒发身亡的。杜思衡的神情更加郑重:“大理寺先从毒药入手,问过了仵作又问过了宫中太医,只知道是种慢性的毒。太医用耗子和猫狗试验了大半个月,才推测出来,那两个和尚,早在被转交给大理寺之前就下了毒。”
叶琼和叶瑶一惊,叶瑶便问:“那这毒,是在京兆尹府的牢狱里下的,还是刑部?”
叶琼笃定地摇头,说:“那两个和尚原本一直关在京兆尹府的牢狱里,直到叫魂案发后,刑部为了三司会审方便才将人短暂地调入刑部监牢关过几天。我去刑部大牢看望过爹爹和大伯父,此案案发后陛下一直盯着,刑部牢狱里甚至还有锦衣卫专门看着,不可能会是在刑部。”
“我也是这么想。”
杜思衡皱眉说道,“大理寺查案的人也想到了这点。”
叶琼心中思绪万千。大理寺只要查到京兆尹府,就会知道四叔曾经买通狱卒见过那两个和尚的事情,四叔买通和尚栽赃爹爹和大伯父的罪名就脱不掉了。那两个和尚,难道就是在这时被四叔喂了药?但叶琼总觉得哪里不对。四叔这人叶琼了解,虽然有几分才学,但行事直接不擅长迂回,不然也不会做出自请出族这样的事情了。像下慢性的毒,正好卡着三司会审的当天毒发这样的计谋,不像是四叔会策划的事情。不是四叔,难道是京兆尹府里的人?京兆尹府在叫魂案发后,就被陛下下旨撤换了一批人,是被撤换的人里的其中一位吗,还是留下来的那几位中的一位?刹那之间,叶琼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人,这个人,和四叔有联系,和爹爹与大伯父也有联系,叫魂案前后都在京兆尹府任职,甚至还在先前叶玩的案件中帮过自己一把。是二伯叶禅衍!叶琼猛地打了个寒颤,心中对于叶禅衍的疑虑不断加深。叶琼的对面,杜思衡继续说着话:“大理寺刚刚查到你们四叔曾经买通过狱卒,和那两个和尚有过接触,我请你们来,要说的正是此事。听说叶祖辉的伤更重了一些,甚至不能下榻,大理寺不好传唤他,便派了我去槐花叶家向他询问此事。”
叶琼颔首:“此事我知道了,我会和大房也说好这件事情的。”
话到这里,叶琼隐晦地提点了一句:“四叔现在二伯父那里住着,二伯父和四叔感情不算很好,但交往甚密……”叶瑶面露惊讶,这事连她也不知道。杜思衡会意地点了点头,又绕开话题说起了别的事情,逗得叶瑶又笑了起来。叶琼面上带着笑,心中依旧不安。二伯究竟有没有在叫魂案中做了什么?……………………叶琼一行人在杜府用过午饭回府时,卢少丹正和叶瑾招呼着几个丫鬟婆子将叶家的练武场清理出来。叶家的练武场还是叶琼的祖父还在的时候建的,有些小,但是练武是够了,叶瑾小时候也曾在这里跟着祖父练过几年的拳脚功夫。祖父去世后,叶祁舒是个喜欢钻书房的人,练武场就这么废弃了下来。叶瑾已经注意到她们回来了,忙笑着说:“快,快去换套轻便的衣服来。”
叶琼歪头好奇地看着他们,卢少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看着她笑,笑容真挚而张扬。叶琼的心中本因二伯而起的不安顿时消散了不少,和叶瑶嘀嘀咕咕地就去换了衣裳。等她们回来,练武场已经大变了样子,前后用几根竖起的木杆和细网做了两个门。叶瑾将一个鞠球抛到了她们的方向,叶琼一伸手,轻巧地将它接在了怀里。“原来是蹴鞠啊。”
叶琼笑道,“都立好两个门了,那就要分队伍决出胜负了,我要和少丹哥哥一队!”
叶瑾睁大了眼,跺了跺脚,气愤地说:“小妹,你这是嫌弃我!”
卢少丹哈哈大笑起来,说:“总要照顾叶琼年纪最小,我会让你三球的。”
叶瑾更加跳脚:“谁要你让,我和大妹一队,大妹也是练过骑马的,我就不信了!”
叶瑶腼腆地笑了笑,没好意思说她其实信心不怎么足。谢氏和沈太夫人也凑了过来看热闹,由最爱热闹的流莺主动担任了裁判吹起了哨子。一声哨向,流莺将鞠球高高抛起,卢少丹懒洋洋地没有动,叶琼身形最为灵活,但是因身量不足还是被叶瑾抢了先,气得回头问卢少丹:“少丹,你怎么把球让了呀!”
卢少丹听到叶琼直呼他名微愣了一下,然后摊了摊手,笑着说:“我说好的,让三球。”
叶琼气得不理他,叶瑾已经高声笑了起来:“这可是你自己白白让的,可不是我非要占你便宜。”
正说着,抬脚便是一球入门。流莺记了分,又抛了一球,这次叶琼吃了教训,不先抢球,先故意挡住了叶瑾的动作,等球落下才抢了球到自己脚下,可惜叶瑶眼明手快又将鞠球抢了回去,叶瑾和叶瑶又进了一球。叶琼是个不喜欢输的人,能做到最好的自然要做到最好,这第三球抛下的时候,她又抢到了球,脚下一晃就闪过了叶瑶的阻挡,但叶瑾也已挡在了她的身前。叶琼脚下一顿,却看到身后卢少丹已经跟了过来,便干脆而默契地将球向后一踢,卢少丹接了鞠球,抬脚就将它踢进了门。门边的细网被拉得非常远,木杆也狠狠晃了晃,可见那一球的力量之大。叶琼惊喜地跳了起来,向卢少丹扬起了一个灿烂非常的笑容。神采飞扬,宛如她真的是一位普通的十二岁的闺阁少女,而不是两世为人重生归来的叶家小女。一场简单的蹴鞠,叶琼和卢少丹没有悬念地赢了,沈太夫人像模像样地从自己箱笼里取了一根羊脂玉簪和一块男女皆可佩戴的玉佩送给两人当做彩头。卢少丹在沈太夫人的面前收了,等叶琼送他出府的时候又悄悄地把玉佩塞给了她:“我用不着这东西,还是留给你吧。走了,今晚可别因为赢了蹴鞠,就高兴得睡不着了。”
叶琼刚想塞回去,卢少丹已经连背影都瞧不见了。叶琼收了玉佩,直到当天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今日似乎直接喊了卢少丹的名字。她顿时有些羞燥,一夜辗转反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