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弘毅怒喝道:“妖孽死不悔改,还在这里含血喷人!”
宝相夫人的声音变得出奇平和,反问道:“上次心月山庄服食雷神紫阴丹的奶娘,恐怕是拜你们所赐吧?”
齐弘毅点点头,说道:“是又如何。”
司徒平心中感觉疙疙瘩瘩的,小心翼翼地开口补充道:“雷神紫阴丹乃是九转长春鼎副产…”宝相夫人娇叱一声,笑着说道:“无稽之谈。雷神紫阴丹乃有意为之。担心派中弟子将小还丹中饱私囊,在其中混入几粒于修行大有害处,却又难以分辨的丹药。这也是惯用伎俩。”
司徒平之前曾有此猜测,听宝相夫人此言,心中涌起一阵悲凉。齐弘毅的眼神扫过被关押的司徒平,愣住了。大蚌壳中的宝相夫人停顿片刻,总结一般地说道:“区区蝼蚁,不过是用来搜集原料,何曾得到火石山信任。”
齐弘毅回过神来,目光离开司徒平。他上前一步,正色说道:“雪野派迅速壮大,派中弟子鱼龙混杂。万一有心术不正之徒,后果不堪设想。故而不得不出此下策。”
这话虽然是对宝相夫人说的,但齐弘毅的眼神有意无意之间,总是朝司徒平这边瞟过来。司徒平心中一片茫然,开口说道:“所以,在火石山的不同位置,看到的雪野派是不一样的。”
齐弘毅脸上似有惭色,汹汹气势有所衰减。宝相夫人冷哼一声,说道:“小道士,火石山的景色能有什么不一样?千剑拓扑阵是初级工具。所谓的首席不过是九转长春鼎更顺手的工具罢了。此刻虽然站在天牢外面,你也不必得意。”
齐弘毅手掌重重拍打在天牢的栏杆上,眼神变得凌厉。他说道:“你这妖孽,心怀不忿。死到临头还在这里信口雌黄,蛊惑人心。”
一道紫光闪过,闭门谢客的大蚌壳突然打开。伴随着一阵幽香,宝相夫人一身利落爽快的打扮,精神抖擞,站到蚌壳前面。齐弘毅左手抬起,剑眉倒竖,星目圆睁。宝相夫人轻移莲步,款款而来,逼视雪野派的这位首席,毫不退缩。司徒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会儿不知道谁的血会溅满这天牢。对峙到最后,齐弘毅举起的左手竟又慢慢放下,脸上的神色之中有沮丧、不甘,甚至还有半分迷茫。宝相夫人上前一步,袍袖轻展,转头看了一眼司徒平,说道:“雪野派几位首席和普清散人丝毫不畏惧五行雷火梭,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至于关大伦之死,该去问九转长春鼎。”
齐弘毅银牙暗咬,拳头紧攥,面上的肌肉抽搐不止,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早晚有一天,仙林会见证,火石山腾飞的剑仙。”
宝相夫人巧笑一声,说道:“我等着。”
话音未落,星星点点的绿光穿过天牢中的层层结界,朝宝相夫人偷袭而去。这绿光狡猾得很,悄无声息。等到宝相夫人觉察,想要防备之时,已经晚了。绿光射中了宝相夫人的手臂、肩膀和左胸。她口吐鲜血,惨叫一声,身形如风如电,窜回大蚌壳之中。大蚌壳轰得一声,马上关门谢客。随即传来绿袍老祖中气十足的声音:“这疯婆子即使沦为阶下囚,也不忘巧言令色,蛊惑人心,竟然妄图逃脱。”
听到这声音,司徒平心中一振,慌忙站起。他入门一年多,今天才第一次见到缔造火石山传奇的雪野派创派掌门。齐弘毅转过头,朝绿袍老祖说道:“师父。”
绿袍老祖上前迈了几步,扫视天牢之中。威严的目光看到司徒平,微不可闻地发出一声轻蔑的叹息。他开口说道:“今日金乌观上,妙一真人嚣张跋扈。我们雪野派创业未半,不得不低头。”
齐弘毅的拳头攥得紧紧的,剑眉拧在一起,说道:“关大伦师弟为火石山尽心尽力,横遭惨死!”
绿袍老祖转身看着齐弘毅,手掌拍在他肩膀上,一字一顿地说道:“关大伦是你师弟,更是我徒弟。他的血不会白流。所有的异派妖人,都难逃公道。”
虽然绿袍老祖像一团烈火,但司徒平听到他的话,仍感到通体发寒。绿袍老祖看着齐弘毅,继续说道:“阿精她们准备妥当,明天开始返还被妖狐抢夺的法宝。”
齐弘毅脸上的神色变了几变,后退一步,躬身说道:“有妙一真人把关,借着点苍派的旗帜,想来并不会有什么意外。”
绿袍老祖语重心长地说道:“我雪野派三十年筚路蓝缕,成败进退,在此一举。为师如何放心得下。”
齐弘毅抬头看了绿袍老祖一眼,转而低下头去,说道:“关大伦师弟要是还在的话,就好了。”
绿袍老祖眉头微皱,面有不悦之色,说道:“金姥姥一身走火入魔的邪功,宛如风中之烛。我雪野派定不会轻饶这妖妇。”
齐弘毅面无表情,不语。绿袍老祖的语气不容置疑,开口说道:“你尽快收拾一下,和阿精一齐,前去助力。”
齐弘毅低头,避开绿袍老祖的目光,语气生硬而冰冷地说道:“弟子遵命。”
这一对师徒很快消失在天牢入口处。司徒平心中疑窦丛生。五行雷火梭是仙林之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异派法宝。雪野派修真不过三十余年,为何几位首席居然练就下不俱五行雷火梭的技能?欧阳巧石乃是四大首席之一,如何会被梭子所伤呢?谁才是火石山剑侠呢?正胡思乱想间,司徒平感到颈部有点痒。这天牢只进不出,莫非有蚊子偷偷潜进来,占自己的便宜?他伸手在脖子上摩擦,感受到一个小小的凸起。片刻之后,他竟觉得有一点点凉,好像不断有冰晶在上面凝结。司徒平正感到满腹狐疑,大蚌壳突然之间打开。宝相夫人身上的血迹已经清洗干净。她一下子老了好几岁。看了正在脖子上来回摩挲的司徒平两眼,宝相夫人说道:“别白费力气,你中招了。”
司徒平停下手中的动作,惊讶地问道:“中招?中什么招?”
宝相夫人抬起自己的胳膊,双眼紧紧盯着手臂,说道:“绿袍老贼的五锴针。”
司徒平看着自己手掌上沾染的点点血液,眉头微皱,说道:“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宝相夫人冷笑一声,说道:“这可怪不得我。绿袍老贼何等道行。如果他愿意的话,他能让在你身上吸血的蚊子粉身碎骨,而你毫发无伤。”
司徒平感到大为不妙,问道:“前辈的意思是说,绿袍祖师是故意的?”
宝相夫人点点头,脸上居然有点幸灾乐祸。司徒平难以置信地说道:“弟子何德何能,居然值得绿袍祖师亲自出手,和前辈你享受同等待遇?”
宝相夫人闻听此言,冷笑一声,说道:“做你的春秋大梦!什么享受同等待遇!老娘中了足足八针。”
司徒平的手从脖子滑到胸膛,而后沿着胳膊达到手掌,说道:“周身感觉并无大的异常。这针应该没毒罢?”
宝相夫人迈步走到离司徒平最近之处,说道:“没毒?绿袍老祖修真繁忙,会特意跑到火石山天牢之中,跟你开这种玩笑?”
也对,要是一件小事的话,绿袍老祖何必亲自跑一趟?司徒平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宝相夫人道:“不知道绿袍祖师的五锴针,有何妙用?”
宝相夫人展开手掌。原来,她已将五锴针拔出来两根。她看着自己手掌中泛着绿光的小针,说道:“中此针者,修真受阻。三天之内道行尽失,半年以内,五官衰竭,错乱。一年之后失心失智,会逐渐忘却所有事情。”
看来司徒平不仅仅是修真之路走到了尽头,其他的路俱都被堵死。宝相夫人继续说道:“不仅如此,这五锴针是一种记号,能与狗贼多种法术珠联璧合。”
司徒平不解地问道:“前辈你已经沦为雪野派阶下囚,绿袍…祖师又何必?”
宝相夫人冷笑一声,说道:“这种人,你落到他手中一次,他就绝对不会给你翻身的机会。”
司徒平只觉得脊背发凉,冷汗直冒。宝相夫人手掌上燃起一点火焰,将手中的五锴针烧成灰烬,好奇地问道:“你小小年纪,不像是大奸大恶之徒,为何被关在此处?”
到底为何?一切根源,都是因为选择了这条求道歧途。司徒平回想起踏上修真之路这几年,悲从中来。从山脚下小河环绕的小村庄,骑着一只脾气暴躁、性格乖戾、日行百里的山羊开始,到在司天台大开眼界、鱼目混珠那几年,而后踌躇满志而又处处是坑的火石山。司徒平顿觉乏味无聊,心中暗自盘算梳理,实在是没有任何头绪。他颇为困惑地说道:“我加入火石山不过一年,外出采药不过一次,未曾知道九转长春鼎的任何秘密。实在是想不通绿袍祖师之举。”
宝相夫人盯时司徒平足足一刻钟,似乎是在判断他说的话是真是假。终于,她开口说道:“你知不知道秘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认为你知不知道。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
天牢外面突然传来小道士的声音:“道长里面请。这是我雪野派关押重型囚犯之地,结界层层,机关重重。还请道长快去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