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的门终于有了响动。
韩公公从暗室中走了出来,看了眼柳希月,又看了看李珩,这才松口气,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陛下安康,并无大碍,请殿下和大人稍等。”
说着,韩公公转身回去,不多时就扶着大齐皇帝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皇帝对着李珩点点头,路过他时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而后径直走过两人,缓缓坐在了龙床之上。
“你们过来。”
皇帝的声音低沉无力,没有什么精神。
想想也是,爱子初丧,重病未愈,又经历了这么大一场风波,能坚持住没有再昏迷,已属不易。
柳希月看了李珩一眼,见他点点头,便起身和他一块走到皇帝面前跪下。
“珩儿,现在外面情形怎么样了?”
待两人跪好,皇帝徐徐地开口问道。
“玉兰兵士已被尽数绞杀,谋逆首领之一柳繁月已被擒,贼子李珏(康王)被重伤,尚在追捕。”
李珩低下头,向皇帝汇报。
皇帝闻言,捂着胸口一阵咳嗽,片刻后,长叹口气。
“这个老三,我还是太纵容他,养野了他的性子,竟敢干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若是抓住他,不必回朕,就地处决吧。”
皇帝说得轻描淡写,言语里没有任何感情,仿佛说的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柳希月诧异,忍不住抬头,悄悄看了一眼皇帝。
却见皇帝神色极为平淡,好似是在和他们话家常,而不是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她心中突然一动,或许这就是父亲所追求的喜怒不形于色的终点吧。
柳希月正想着,李珩已恭敬回话:“是,父皇。”
他顿了顿,继续道:“四哥被贼人重伤,儿臣派了太医在偏殿医治,父皇可要去看看?”
皇帝闻言沉默了片刻,随即摆摆手,疲倦地道:“不了,让太医继续替他医治吧。”
这时候,柳希月惊诧之情更甚。
晋王殿下好歹也是圣上的亲身骨肉,为了保护他才受此重伤,皇帝居然连看都不愿意去看?
他不怕这是两人的最后一面吗?
难道这就是帝王?
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心吗?
柳希月越想越觉得心凉。
这样的帝王之家,毫无亲情可言,还好自己不用再和他们一同生活。
她突然又想到了十四和十六,他们不是亲人,没有血缘牵绊,却一心为对方打算,甚至愿意付出生命。
从这个角度看,十四和十六远比这些生在帝王家的子弟更幸福,人生更圆满。
皇帝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余光瞥见柳希月,他沉默了。
好半晌,才开口道。
“你们护驾有功,朕定会重赏你们。”他说着,转向柳希月:“你此番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柳希月知道这是有话单独要和李珩说,所以把自己支开。
她恭顺的点头应是,叩谢皇恩之后,跟着韩公公退了出来。
一直走到门边,才听见皇帝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
“珩儿,对这……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柳希月蓦地一惊,这等大事,自己听不得。
她加快脚步,迅速走出屋子。
刚一出屋,谢天云便迎了上来,拉着柳希月上下打量。
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惊喜。
“十六你没事吧!殿下呢?殿下现在情形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事,我们都没事,殿下好好的,皇上留他在里面叙话。”柳希月挤出笑回应道,“你怎么样?路上有没有遇见贼人?”
谢天云听了李珩平安的消息,也放了心。
他冲柳希月摇摇头:“没有遇见贼人,宫里的玉兰人基本已经肃清,一切都很顺利,就是景煜......”
“燕景煜?他怎么了?”柳希月一惊,脸色瞬间变了颜色,急忙问道。
“没大事,就是受了点伤,正在医治。”
“伤得重吗?”
她倒忘记燕景煜一直留在宫中办事了,玉兰人起兵,他肯定首当其冲地与之战斗。
“伤口不严重,就是位置不太好,可能要受几天的罪。”
谢天云说着脸上的表情就有些一言难尽。
但到底是他的兄弟,他不好太过分,开口转了话题。
“十六,现在你打算怎么做?可要回去修整一番?”
柳希月却揉了揉酸胀的肩膀,摇了摇头:“不回去了,康王还没抓到,我先不休息,我去会会柳繁月,说不定她能知道康王的下落。”
谢天云看着她惨白的脸,那脸上沾满了血污,嘴唇发青,看着就让人担心。
“你先休息一会儿再去找她吧。我怕你没说两句话就会昏倒。”
柳希月对着他粲然一笑。
“放心,我又不是纸扎的,就算再来队玉兰人,我也照砍。”
说着,拉了一个锦衣卫,带了自己去宫里将脸上的血污洗净,又换了一身干净的便服,便往关押柳希月的地牢去了。
地牢空旷寂静,偌大的地牢里就只关着柳繁月一个人。
昏黄的烛火在脏污不堪的牢墙上跳跃,明明灭灭的光线中,柳希月看着柳繁月呆坐在牢室中,不由有些恍惚。
似乎这样的画面,之前已经经历过了无数次。
柳繁月也察觉到了柳希月的到来,她慢悠悠地转头看了柳希月一眼,便又转了回去,继续仰起头,盯着牢房的房顶发呆。
“柳大小姐。”
柳希月上前两步,走到她牢房面前,慢慢蹲了下来,与柳繁月的高度一致。
柳繁月恍若未闻,并不答话。
柳希月仔细看了柳繁月一阵,忽而轻笑出声。
柳繁月听见这声笑,皱了皱眉头,缓缓转头看向她,开口问道:“你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