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着看看能不能画出祖爷爷的模样,您看怎么样?”
饭桌上的王少文缓缓地说出了一句话,此话一出,顿时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王大爷和王二爷两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下这句话。 “少文学习学得很好,难道在绘画上也有天赋吗?”
王婶轻声说道。 王康拍了一下儿子的胳膊,板着脸说道:“阿文你有这份心就可以了,但是不要随便说大话。你都没见过你祖爷爷长什么模样,怎么能画得出来呢?这不是瞎胡闹、瞎逞能吗?”
“是啊,孩子小不懂事,不过为两位爷爷解忧的心是好的,大家就当没听过这件事,吃饭吃饭。”
林琴也赶紧附和道,她嫁入王家的时候王大爷的父亲都不在了,连她都没见过王少文祖爷爷的模样,王少文拿什么能画的出来。 只不过王少文刚才的那番话一出,两位老人伤感的气氛被冲淡了很多。 王二爷拿着纸巾将眼眶里的热泪给擦拭掉,笑着从盘子里夹了一根大鸡腿到王少文的碗里,并且夸赞道:“阿文是个好孩子啊,长大了懂得为亲人分忧了,来,二爷爷给你夹个大鸡腿。”
“谢谢,二爷爷。”
王少文连忙站起身来感谢道。 两家人的年夜饭在温馨的气氛中结束,吃完晚饭之后,男人们又回到祖宅里坐一坐喝茶,到了这个时候便是离别的前奏了。 双方的女方会将之前的碗筷收拾清洗干净,然后互相赠送一些礼品年货,最后便是在告别声中将王二爷一家送离乡村。 连王少文都没法适应农村的环境,在省城生活惯了的王二爷一家就更不用说了。他只记得中考暑假的时候祖宅修好了的那一年,王二爷家在祖宅中属于他们的房间里住到了初三,之后即使年三十的晚上下着大雨他们也没有在农村住上过一天。 还没成年的他曾问过为什么两家人明明都是同一个祖宗传下来的,为什么他们就可以这样过年,答案便是王大爷是长子王康是长孙,所以就得承担着这一切。 “之前咱妈说过康仔和阿成和咱爸长得有点像。小的时候还看不出来,现在年纪上来之后便发现确实是这样,康仔的脸型和鼻子遗传了他爷爷,到我们阿成则是眼睛和嘴巴。”
王二爷看了看两位中年男子,忽然出声道。 王大爷听到弟弟的话之后倒是不认同,他摇了摇头说道:“你错了,你家阿成最像的是耳朵,咱爸的耳朵又大又厚,耳垂还很大,和别人的不一样,至于眼睛和嘴巴只能说勉勉强强像而已。”
眼见两位老人又要为父辈的模样而起争执,王成见到自己的妻子已经从外面进来,他赶紧拉着父亲起身并说道:“好了,你们谁说的都对。爸,咱们收拾一下准备回去了,现在天色也暗了,村里的路不好走又没有路灯,我们得开慢一点。”
“这就走了啊,不再坐坐?”
王大爷站起身来拉住自己弟弟的胳膊,眼里充满着不舍,他低声沉闷地问道。 “这..”王二爷回过头来望了眼自己儿子,正想说不用那么着急,但一边是自己的亲兄弟,另一边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哪一边更亲谁都心里有数,如今已经退居二线的他必须要听儿子的了。 “算了算了,今天都聊了大半天了吧。现在咱们都有手机,平时有什么话有什么事都可以在手机上联系的,没必要这样。”
王成哪里管那么多,他知道父亲现在心情十分复杂,他只顾着自己。 “爸,我们单位还有值班呢,今天不回去明天就赶不及了的。”
赶过来的王婶见缝插针地补充道,其实像她这个年纪并且又是女性的人哪里会被安排值班,但是这个时候王二爷就需要一个借口下个台阶。 王少文可知道除了祖宅建好的那一年他们留着住了几天,之后一直到他重生前的每一年王二爷家都没留下来过夜,刚开始几年还会有这样或那样各种借口,等到后面便成了一种双方都默认的习惯了。 “既然这样那你们就赶紧回去吧,还是要以正事为主嘛。”
王康也善解人意地劝说道。 作为这一边对外的话事人说出了这番话,王二爷只好叹了一口气依依不舍地同自己亲大哥告了别,然后他又一个个地跟王少文奶奶、王康、林琴、王少文道别。 “小文,你刚才在饭桌上说的话我很感兴趣,既然你有这个想法为什么不去尝试一下呢?你可以试着将你父亲和你堂叔的模样结合画出一个模样,然后再在这个基础上更改一下,说不定最后就能画出你祖爷爷的样子来。我知道很难,但是努努力,最后说不定就能成了,二爷爷支持你。”
到王少文这边,王二爷拉着他的手破天荒地说了很多话,并且在上车之前还额外给他包了一个红包。年三十两家人刚见面的时候双方的长辈便会给晚辈发红包,这些红包基本上都是提前将准备好的钱放进去的,王二爷的红包早就给过了,但是临行前他突然起意硬要给王少文多包了一个红包。 “慢走。”
“慢走啊。”
在双方的道别声中,王成家的那辆二十多万的二十多万的suv朝着黑夜驶去,而王康一家还要在村里待上一夜。 “真是的,他也不知道去让他们家小斌去画,就拿一点小红包就想让我儿子白白地干活吗?”
身边只剩下王康的时候,林琴马上变了一副嘴脸抱怨道。 作为这个家长孙的媳妇,她旧社会的福没想过,但是新社会的苦倒是吃的够够的了。嫁进王家的时候,王家那是一穷二白,但是她也没多少抱怨帮王康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过年的时候作为长孙一家,每一年跟祭祀相关的事情他们都得承担更多的工作也就算了,就连做年夜饭以及饭后收拾碗筷这种粗活都是主要以林琴为主,王婶也会帮忙,但是她每次回村都穿金戴银并且又穿着一些名贵衣服的根本帮不上太多,基本上就是出工不出力。 王二爷家在省府生活了二十多年,家庭条件也很好,但是据王少文所知王二爷那边并没有怎么帮衬过他们这边,就连当年王康到省府求学的那几年,还是王大爷爱子心切写了好几封信给给王二爷求来的关照。前几年王康的工作单位经营不善只能发一点生活费,林琴趁着年夜饭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请王二爷帮忙在省府给王康找一找工作,当时答应的好好的,但是最后没有一个音信。 林琴对王二爷家的人有着不少怨言,虽然和王大爷是同胞的兄弟,但是这情分还不如他们家附近一些处的好的邻居呢。 这个任务有多难林琴并不清楚,但是刚才她听了一言半语也知道是要王少文先大概地画出一个样子,再由其他见过他祖爷爷样子的人给出修改的方向,然后王少文再在这个基础之上修改再修改。 这样描述起来很简单,其实过程还是十分麻烦的。人的面孔复杂难画,即使有参照的照片王少文画出一幅画都要花上两个小时,更不用说现在连照片都没有只能靠他自己想象着来画,画完再根据别人的意见来修改。这是给他自己的祖先画像,那必然是马虎不得,林琴自己没有画过都知道想要画出差不多的画应该也要花近百个小时,这个事情本来都就此揭过了,结果王二爷在临走前又委托给了王少文,这让她很是恼怒。 “算了,别说这些了。”
王康在一旁安抚道。 “怎么不能说,每次一起过年都要受他们家的气,总把我们家当成他们的穷亲戚来看待。要不是你们不让我说咱们家网店的事,刚才我早就甩出来打压一下他们的气焰了。”
身边没有其他人,林琴说话便少了许多顾忌。 他们家开的铃兰服装店在今年财源滚滚,纯利润都有小几百万。不过在回家过年的时候,一家三口人都已经约定好对此事按下不提,就连王大爷王大妈都不能说。 农村闲人多嘴又杂,并且同在一个村里总会套上各种各样的亲戚,谁家有钱有势便会有许多人找上门来借钱或者求介绍工作,而这些钱基本上就是一借不还的,他们藏富不露便是为了避免这种各式各样的麻烦。 “小文,你自己掂量掂量,如果太难就算了,你现在还是主要以学习为重。说实话我对你祖爷爷的模样都十分模糊了,估计你爷爷和你二爷也记不太清了。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这个任务可太困难,你有这份心就好了,爷爷他们也不会怪你的。”
王康回过身来和王少文解释道。 低着头正想着事的王少文听了之后点了点头,笑着道:“我就尽力试试,不行就算了。”
如今在他的心中认定给祖爷爷画像是完成他绘画任务的关键,并且这同时也能尽一下孝心,不论如何他都一定会全力去试一试。 吃完年夜饭再送走王二爷一家以后。时间也到了晚上的八点。他们这个村比较落后,村里没有路灯,一到晚上便是黑乎乎的没有亮光。像王大爷这般年纪的老人也不喜欢看电视,到了晚上闲着无聊便会直接躺在床上睡觉了,不过今天则不一样,儿子一家只在村里待一天一夜,即使困得不行他仍然撑着不去睡觉。 “小文呢?”
王大爷打了一个大哈欠,他双眼困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揉了揉眼睛以后他猛然发现自己的长孙不见踪影。 林琴吃了一口水果说道:“他好像回房间休息去了,今年小文也挺不辛苦的,我和阿康工作很忙,家里的活都扔给他来做,今天也忙了一天了,估计是累了睡觉去了。爸,我看你也困了,干脆您也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和阿康就行了。”
王大爷他摇了摇头拒绝了儿媳的提议,他起身去上了一趟卫生间,转身回来的时候却见自己的长孙正捧着几张纸给着妻子看。 “奶奶,我画了几张脸型,您看哪一个和祖爷爷的模样相近啊?”
王少文轻声问道。 王少文的奶奶眼神不太好使,眯着眼睛使劲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名堂来。 王大爷凑近来瞧了瞧,用手指了指着某一个脸型说道:“这个比较接近,但是也不怎么像。你祖爷爷左脸比右脸小一点,而且左脸肉不多显瘦……” 说着说着王大爷便叹了一口气,他脱下眼镜说道:“就这么光靠嘴说确实太难了,小文你刚才是去房间里画画的吧。辛苦你了,还是算了吧,这确实不好画。”
“哦哦,我知道了。”
王少文用铅笔记录下爷爷给的修改意见,然后又换了一张画纸接着问道:“那下面我们来看一下鼻子和嘴巴吧,我画了几个大概的模板,您看看哪个接近一点?”
王大爷没想到自己孙子这么坚持,他又重新戴上眼镜接过画纸仔细看了看然后摇了摇头说:“没有一个像的,你铅笔给我,我试着画一下。”
接过孙子的铅笔之后,王大爷拿着铅笔在画纸上的一处空白部分画了起来,他一边画一边说道:“你祖爷爷的鼻子肥大宽厚并且比较高挑,中间鼻梁这会有点肿大……” 王大爷没有绘画的基础,只能凭借着自己的本能绘画,最后画出一个十分奇怪的样子,他自己都有点丧气了,但瞧了眼他孙子鼓励的眼神,王大爷又继续开始画着自己父亲嘴唇。 “大概就这样吧,说实话单独拿出来一部分我也没多少印象,只有全部画出来我才能看出来哪里不对。”
画完最后一个五官,王大爷放下了铅笔,朝着正举着手机的孙子摇了摇头,他自己都不抱什么希望了。 他刚才画了半天,但是最后便发现自己画出的样子自己都看不懂,又怎么能指望从没见过他父亲的王少文能画出来呢。 “早点休息吧,小文,你今天忙了一天也辛苦了,明天还要早起回家呢。”
王大爷摇了摇头,佝偻着疲倦的身子慢慢地回到房间里休息。本是喜庆的一天,他的心情却低落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