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云密布,山雨欲来。
十万大军的营盘全都动了起来,场面可谓壮阔。 李勣的军令下达后,没人敢怠慢,平日里与李勣玩笑甚至互相打骂的名将如契苾何力,高侃等人,也老老实实地执行李勣的军令。 三军主帅,军令一出,莫敢不从,没人敢对李勣的军令有任何质疑,更不会怀疑李勣军令的正确性。 对于局势的判断,对于出手的时机,以及进攻的方向和目标,李勣的决定向来是非常精准且稳健的。 贞观年间,大唐名将风华正茂的时候,那时能够压住李勣一头的唯有战神李靖,后来李靖去世,在用兵打仗方面,李勣便是毫无争议的第一把交椅。 一生征战,素无败绩,名将已老,如今是李勣人生最后一场谢幕战,可以说,他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他毕生征战的经验判断,在这方面,没人比得上他。 高侃领着三万兵马先行出发,奉李勣的军令,三万兵马必须将高句丽的五万大军歼灭,至少是击溃,破坏高句丽意图收复东部的计划。 唐军大营里还剩近九万兵马,包括了会师的李钦载所部。 说是兵强马壮,倒也说得过去,大唐征战的特色向来是以少击多,史书上常有记载的事迹,往往都是唐军以数千击溃数万,如今唐军主力还有十余万,自然是数十年难得一见的富裕战。 所谓“富裕”,只是相对唐军以往征战的人数而言,事实上,只论敌我双方兵马人数的话,唐军其实还是处于劣势的。 高句丽虽然屡屡败退,可加上拱卫都城平壤的军队,举国上下如今至少还有二十万的兵马,几乎倍于唐军。 毕竟是在别人的国土上作战,唐军本就失了地利人和,高句丽就算全军覆没,国主一声令下,仍然可以就地招募几十万乌合之众继续对抗。 可见两代王朝三代帝王对高句丽的征伐皆无功而返,确实是存在很大的难度的。 大营内的将士们都在准备收拾营帐,磨刀擦戟,穿戴甲胄。 李钦载却赖在李勣的帅帐不肯走。 “你还有事?或是说,你对老夫的布置有疑虑?”李勣瞥着他道。
李钦载急忙道:“不敢不敢,爷爷光辉而伟大,孙儿怎敢质疑。”李勣捋须道:“有事说事,没事就滚,莫考验老夫的耐心。”
李钦载迟疑了一下,道:“孙儿觉得,爷爷不宜长途劳累,不如留在辽东城,进攻乌骨三城的兵马各有将领统帅,爷爷不必操心,您年纪大了,孙儿担心有危险……” 李勣嗤笑:“说的什么屁话!老夫是三军主帅,军令已下,全军开拔,老夫怎就不能与将士们同进退?敌人难道会潜入帅帐刺杀我不成?”
李钦载没吱声。 两国交战,刺杀双方主帅的事有没有? 当然有,战争的目的是胜利,只要能胜利,各种手段都是合理的,包括暗中刺杀,李钦载组建的特战小队不就是干这事儿的吗? 事实上,李勣从率军进入高句丽开始,便遇到过不下十次针对李勣的刺杀,只不过唐军大营戒备森严,敌人还没摸进大营就被周围巡弋的将士击杀了。 最凶险的一次是在行军途中,敌人算准了李勣经过的时机,从山上滚下无数巨石,差点把李勣碾成肉泥。 这些都是两军会师之后,李勣身边的部曲偷偷告诉李钦载的。 李钦载担心的不仅是李勣的安危,更担心他的身体。 李勣终究已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这场人生谢幕之战快耗尽了他的精血。 两军会师之后,李钦载看得出李勣明显苍老了许多,头上的白发也更多了。 这把年纪顶风冒雨行军打仗,李钦载很担心他的身体会发生意外。 “既然爷爷已布置妥当,不如留在辽东城静等好消息,待三城攻克,部曲们再用软轿把您抬去乌骨城,那时城内城外夹道跪迎,多威风。”
李钦载不死心地劝道。
李勣上下打量他一眼,道:“你今日抽的啥风?为何非要阻拦老夫随军而行?说不出理由来,莫怪老夫把你挂在旗杆上冷静冷静。”李钦载张了张嘴,苦笑一叹。 他实在说不出理由,或者说,他没有正当的理由,担心李勣的身体之类的话,在李勣看来必是无谓且幼稚的,李勣肩上的责任不允许他懈怠。 “好吧,爷爷自己保重,孙儿陪着您行军,每日给您熬鸡汤补身子。”
李钦载叹道。
李勣冷笑:“陪老夫行军?想啥美事呢?”李钦载一呆。 李勣却突然沉声道:“本州道行军总管李钦载听令!”
李钦载下意识抱拳躬身:“末将在!”
“着尔领本部兵马,两个时辰后出发,行至泊汋与辱夷二城之间,布下埋伏,我军主力攻乌骨泊汋二城时,辱夷城方向必有敌人援军赶赴,你要做的便是狙击敌军增援,切断泊汋与辱夷二城的联系。”
李钦载眨眼,他听懂了李勣的用意。 围点打援,非常经典的战术,契苾何力薛仁贵他们进攻乌骨泊汋两城,而李钦载就负责狙击敌人增援的援军,如果能成功,对敌军又是一场巨大的消耗。 不愧是老将,果然老奸巨猾,哪怕是自己的亲爷爷,李钦载都忍不住想给他打赏,当他的榜一大哥…… 那么问题来了…… “爷爷,这活儿谁都能干,为何让孙儿去?”
李钦载会师之后很想摆烂,他的想法很简单,以他目前的战功,已经算是一张及格的答卷了,做人何必那么拼,能及格不就好了。 李钦载一脸不情愿地道:“孙儿呕心沥血为国征战,久疲之身尚未恢复,说话就咳血,咳咳……实在不宜再领军出征了。”
李勣捋须微笑:“老夫麾下皆是名将老友,出征以来多次想立威,实在不忍心对老友下手,没想到你竟敢违抗老夫的军令,哈哈,意外之喜,这不送上门了吗?”
李钦载眼皮一跳,没等李勣下令,急忙大声道:“末将遵令,马上就出发!爷爷冷静,咱李家最争气的子弟就在你面前,别玩废了!”
李勣冷笑:“狗东西,治不了你了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