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儿防老”这四个字,一定要落到实处,趁着儿子还小不懂事,先立下字据才妥当。 出乎李钦载意料之外的是,荞儿似乎对读书颇有天赋。 整篇百家姓,几天时间便全部会背了,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几天背下百家姓,很了不起了。 反正李钦载前世不如他,小时候也背过百家姓,爹妈连哄带抽,也花了十多天才磕磕绊绊背下来。 接下来要教他认字了。 写字这方面,李钦载莫名有点心虚。 画图纸他在行,写字也会写,但是美观度…… “先学会写姓,咱们都姓李,先把‘李’字学会。”
李钦载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威严。 荞儿乖巧地点头。 一根棍子,一盘沙子,父子二人在沙子上写字。 李钦载先写,很快一个“李”字跃然而出。 字丑没关系,反正孩子还小,不懂得欣赏美丑,五岁前的孩子容易糊弄。 荞儿也拿起棍子有样学样,飞快写好了一个“李”字。 李钦载仔细看了一眼,脸皮顿时有些挂不住。 荞儿写的字,无论结构还是美观度,貌似……比他强一丢丢。 这就过分了,神童不能神到这个地步吧?当爹的面子往哪里放? “咳,勉强还行,虽然力道不够,美感不足,也算是个字了。”
李钦载强自镇定地评价。 荞儿睁着天真无邪的眼睛道:“父亲大人,荞儿的字比您写得好看呢。”
李钦载瞪眼:“胡说!你懂欣赏吗?我的字才好看,你写得丑。”
荞儿摇头:“不对,这个字荞儿早就会写,以前阿婆教过的,阿婆说我姓李,自己的姓名一定要写好,荞儿写了很多遍。”
李钦载释然:“原来你早就会写这个字,难怪……嗯,勉强算不错吧。”
荞儿执拗地道:“不对,父亲大人,阿婆说荞儿写的这个字可登门入室了。”
“登门入室那是抢劫犯罪……”李钦载白了他一眼,小家伙太耿直了,这种时候无论谁写的字好看,都要毫不犹豫果断地拍当爹的马屁呀。 荞儿慢慢凑了过来,弱弱地道:“父亲大人,秋收后,咱们要回长安吗?”
李钦载看了他一眼,道:“当然回长安,那里是咱们的家。”
“这里不是吗?可不可以晚几日再回?荞儿喜欢在庄子里玩,不喜欢长安……” 李钦载颇为意外地道:“长安城比这里繁华多了,为何不喜欢长安?”
荞儿忸怩地道:“府里太大,长辈太多,荞儿都不敢大声说话,还是庄子好,庄子的人也好,父亲大人能和荞儿一起捉鱼烤鱼,和荞儿在田边散步。”
李钦载笑道:“回长安了我也能陪你玩呀。”
荞儿微微嘟嘴:“父亲大人在长安时整日躺在院子里,都不动弹的。”
李钦载脸色不好看了:“小孩子不要乱说话,不动弹的是死人,你爹还有八十年寿命呢。”
李钦载渐渐明白了荞儿想表达的意思。 国公府很大很气派,但确实规矩比较森严,而且李勣李思文这些长辈平日不苟言笑,荞儿作为一个刚进府的孩子,心中有所畏惧也是正常。 庄子里不一样,出门便是天地良田青山绿水,别院的下人都亲切,庄户们也都朴实,除了被人骗过三条烤鱼外,几乎没有别的缺点了。 相比之下,荞儿自然更喜欢留在庄子里,至少这里没什么拘束。 李钦载想了想,含笑道:“如果荞儿能学会写百家姓上的二十个字,我就考虑多留几日,如何?”
荞儿兴奋地道:“真的吗?”
李钦载正色道:“爹从来不骗人,尤其不骗小孩子。”
荞儿立马道:“那就请父亲大人像前日荞儿一样立个字据吧,还有画押,按手印……” 李钦载:“…………” 是报应吗?来得好快。 考虑要不要揍他一顿,没挨过揍的孩子,童年是不完整的。 李钦载沉吟良久,缓缓道:“立字据可以,不过有个小问题……” “什么问题?”
“我立的字据,你看得懂吗?你认得几个字?”
荞儿两眼睁大,然后一副倍受打击的模样,颓然地垮下瘦弱的小肩膀:“荞儿看不懂……” 李钦载冷笑:“所以,你还是安心去学写字吧,小文盲。”
荞儿垮着小肩膀练字去了。 李钦载悠然地躺了回来,得意地哼起了小调儿。 小样儿,翅膀还没硬,想翻天吗? ………… 李钦载不介意在庄子里多留些时日,反正回了长安城也是躺着,在哪儿躺都一样。 对了,好像还当了个少监的官儿,没关系,天子都允许他不管事了,李钦载当然更无所谓,混日子这方面,他有两辈子的经验。 秋收过了好几天,李钦载和荞儿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父子二人每天上山下水,玩得很开心。 荞儿也慢慢跟庄子里的孩子们混熟了。 不得不佩服小孩的交际能力,李钦载都没看出究竟,荞儿已跟庄子上的孩子们玩到一块儿了。 意外的是,随着荞儿融入庄子里的孩子圈,李钦载修改的《百家姓》也慢慢被推广开了。 起因是荞儿学习勤奋,与孩童们玩耍的时候都不自觉地背诵百家姓。 背得多了,庄子上的孩子们也渐渐学了几句,不过学得参差不齐,荞儿看不过去,索性手把手全部教给了他们。 几天过后,庄子上的孩子几乎都会背百家姓了。 约莫是哪个孩子回家后,当着父母的面也背了几句,庄户们顿时大惊,然后大喜。 这年头穷人家的孩子是不读书的,不是不想读,而是根本读不起。 寻常庄户养家糊口都勉强,要供养出一个读书人更是难上加难,从启蒙时算起,每年的纸笔费用,书本费用,请先生的费用等等,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开支过后,家里多了个读书人,却少了一个成年劳力,寻常庄户人家根本负担不起。 但荞儿教给孩子们百家姓后,庄户们顿时又惊又喜。 庄户们没什么见识,他们哪里知道这不过是启蒙读物,自家孩子抑扬顿挫地念诵百家姓时,庄户们只知道这是学问,读书人才配拥有的学问。 如今自己的孩子也学会了这门学问,这是大恩德! 仔细打听后,得知这门学问是李家五少郎的儿子教的,庄户们对李钦载父子愈发感恩戴德。 不讳言的说,这年头的学问其实跟秘方一样,轻易不会授人。 连孔子教弟子都要束脩,可见学问都是有价格的,荞儿却平白教给了庄子里的孩子们,庄户们都是朴实懂礼的人,自然不会毫无表示。 于是莫名其妙的,李家别院门外,一大早站满了人。 宋管事打着呵欠开门时,被黑压压的人群吓了一跳,接着脸色苍白地窜了回去,大门砰地一关。 很快大门又开了一线,宋管事只露出了一个脑袋,色厉内荏地喝道:“咋!你们想咋!来闹事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