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简陋处处漏风的茅草房内,一脸憔悴的崔婕紧紧搂着荞儿。 昨日事发突然,崔婕没想到安宁平和的庄子里竟然会有歹人行刺,而且造成了死伤,李家那位部曲就死在她面前,而她却无能为力。 更没想到的是,歹人竟然掳了她和荞儿,莫名成了他们的人质。 崔婕今年才十八岁,十八岁以前,她只是个足不出户的世家闺秀,除了读过书,会一些绣活外,根本没有别的能力,也没有任何阅历和处世经验。 被歹人关进这间茅屋后,崔婕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该向歹人求情,还是对他们晓之以理? 发生这件事的起因是什么?李世兄跟何人结了怨? 很多不解的问题在她心头萦绕。 屋外寒风凛冽,刺骨的风透过茅屋的缝隙吹灌进来,崔婕身上一阵阵发冷。 她很害怕,从未有过的恐怖经历,令她手脚发寒,很想哭,又怕哭声引来外面歹人的杀机,只能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姨姨,我冷……”怀里的荞儿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瑟缩在她怀里微微颤抖。 崔婕一惊,回过神来,然后用力地抱紧他,试图将自己的体温传给荞儿。 “不冷了,不冷了。荞儿乖,我们安静等一等,说不定你爹马上会救我们出去。”
崔婕柔声安慰道。 荞儿不解地扭头看了看外面,道:“姨姨,那些人为何抓我们?是我犯了什么错吗?”
崔婕努力绽出一丝微笑:“荞儿这么乖,怎么会犯错。外面是坏人,坏人总是喜欢欺负好人的,错的是他们。”
荞儿哦了一声,又道:“爹会来救我们吗?”
崔婕眼神有些怔忪,这个问题她也没答案。 此刻想必他已急疯了吧?一定在召集别院的人手到处搜寻他们的下落。 可是,能找到吗? 被歹人掳走的路上,崔婕一直在默记路线和位置,越记越绝望。 这个地方实在太偏僻了,离庄子二十多里的深山密林里,就算动用上万人马搜寻,恐怕也很难找到这里来。 而外面那几个歹人,显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说不定会对她和荞儿痛下杀手,然后飞身远遁。 此刻她和荞儿还活着,全是因为她和荞儿的身份,倒不是歹人忌惮他们的身份,而是一张保命符。 若是不巧被找到,被包围,歹人还能挟持她和荞儿的性命脱出重围。 这是她和荞儿此时还活着的原因。 “你爹一定会来救我们的,你相信你爹吗?”
崔婕柔声问道。 尽管心里充满了悲观,但崔婕还是努力不让自己的悲观表现出来,她不忍将这种情绪传染给孩子。 荞儿重重点头:“我相信爹,他是最厉害的,他想做的事,没有做不到的。”
崔婕失笑:“你对你爹如此有信心么?”
“姨姨不知道,我爹很厉害的,他会造出很多新奇的玩具,还懂得很多旁人听都没听过的学问,天子都对我爹的学问很推崇呢,还让皇子跟我爹求学。”
崔婕美眸闪过一丝迷离,随即试探问道:“你爹那么厉害,他有没有喜欢过别的女子?”
荞儿立马道:“我爹当然喜欢我娘。”
“你娘……是怎样的人?她很美么?”
荞儿颓然垂头:“我……不知道,我没见过娘,阿婆说,我娘生下我就死了。”
崔婕将他搂得更紧了,试图用怀抱给他安慰。 “除了你娘,你爹还喜欢过别的女子吗?”
崔婕不死心地问道。 荞儿无语地看了她一眼,道:“我只是个孩子啊,怎么会知道大人的事?姨姨你问得好没道理。”
崔婕一滞,明明如此危险的环境里,可她突然很想笑。 这孩子真是……古灵精怪,乖巧里透着一股子调皮,性子真的有点像他爹。 沉默片刻,崔婕忽然鼓起勇气,红着脸问道:“你爹……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
“姨姨吗?提起过。”
崔婕的心跳陡然加速:“他,他……如何说我的?”
“我爹说,可以跟你一起玩,但不要跟你学学问,学问的事我爹亲自教。”
“为何不能跟我学学问?”
崔婕不服气地道:“我也是读过书的,难道教不了你?”
荞儿斜瞥了她一眼,道:“我爹说,姨姨看起来傻傻的,跟你学学问迟早把自己玩死。”
崔婕一呆,一股怒火直冲头顶,肺都气炸了。 “我哪里傻了?”
荞儿显然是个耿直BOY,闻言道:“我爹说的没错,你连弹珠都玩不好,确实傻傻的。”
崔婕气得不行,捏了捏他的鼻子,气道:“你也气我,不喜欢姨姨了吗?亏姨姨还保护过你呢。”
说到这里,崔婕又意识到此时此刻二人的处境,沉沉地叹了口气。 他……能找到自己吗? 相比崔婕的担忧,荞儿却好像不太害怕。 孩子的世界终究太单纯,他还不懂生死的沉重含义。 伸出小手笨拙地揉了揉崔婕的头发,荞儿轻声道:“姨姨不要怕,坏人就是坏人,他们再坏,也厉害不过好人。”
崔婕展颜一笑:“荞儿真的好懂事。”
“我爹说过,好人若想跟坏人斗,就要比坏人更坏。”
崔婕笑容一滞:“这是什么道理?你爹教你的?”
“我爹跟那个姓徐的叔叔说的,我在旁边听到了。”
“好人如果比坏人更坏,他还是好人吗?”
崔婕笑问道。 这是个逻辑悖论,五岁的荞儿被难住了,使劲挠了挠头,一脸无措。 崔婕好笑地把他搂紧:“好了,莫难为你的小脑袋了,你还小,很多事情长大后才能明白。”
“现在你只要相信一件事,你爹一定会救我们出去的。”
荞儿重重点头:“我相信。”
茅草屋突然被推开,一股刺骨的寒风灌了进来,崔婕俏脸一白,将荞儿死死抱住。 进来的是为首的那名亡命之徒。 亡命之徒姓楚,家中行三,人皆以楚三郎称之。数年前在齐州地界的路上杀了几名商人,劫了货,被官府通缉至今。 太平年代也不缺这种杀人越货的恶徒,每个朝代都有。只是如今的大唐政通人和,这种恶徒已经很少很少,官府每年的刑事案件都少得可怜。 很少,不代表没有,楚三郎便是其中之一。 很不幸,崔婕和荞儿遇到了他们。 推门而入,楚三郎那张带着刀疤的狰狞脸庞出现在崔婕和荞儿眼中。 看着崔婕绝色倾城的模样,楚三郎眼中闪过几分不假掩饰的欲望。 这婆娘标致得很,真想睡了她。 不过现在不合时宜,他们仍处于危机之中。昨日劫了人之后才发现二人的身份,想必此时渭南县已大乱。 一个是青州崔家的闺秀,一个是英国公的曾孙,这祸可不小了。 人质在手,外面的人投鼠忌器,可楚三郎也对英国公和崔家投鼠忌器,两者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所以楚三郎尽管对崔婕垂涎欲滴,可也不敢动她一根手指。 亡命之徒也是有理智的,最后若被抓住,动了人质受到的刑罚跟不动人质受到的刑罚绝对不一样。 一刀砍头跟千刀凌迟,正常人会选择哪一种? 死亡,他们当然不怕,可他们还是希望死得痛快点。 再说,他们还有家人亲眷。 动了人质,自己的家人怕是下场会很惨。 “你们老实点,说实话,我不想伤了你们,可你们若打着什么主意,可莫怪我出手无情了。”
楚三郎桀桀怪笑道。 崔婕感受到怀里的荞儿在发抖,不由心疼不已,鼓起勇气道:“我们皆是弱质妇孺,你有何不放心的?不过孩子有点冷,能否给他匀一件衣裳?你们已知道他是英国公的曾孙,冻坏了他,英国公可不饶你们。”
楚三郎不在乎地一笑:“左右不过一条命而已,除死还能如何?衣裳没有,忍忍吧,今晚我们要换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