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粮商们终于不淡定了。 今晚赴宴之前,众人其实已料到可能是一场鸿门宴,也做好了与李钦载撕破脸的准备。 然而他们没想到,李钦载翻脸的速度如此之快,令人猝不及防。 就算撕破脸,你未免也太直白了吧,就不事先铺垫一下的吗? 死一般的寂静后,众粮商面面相觑,他们的目光落在一名年纪稍长的中年男子身上。 中年男子也不惧,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站了起来,先彬彬有礼地朝李钦载行了一礼,然后缓缓道:“李刺史言重,容小人陈情。”
李钦载微笑道:“你说。”
“并州粮价非我等哄抬,而是我等搜购各地粮食时,已是天价了。今年的旱灾世人皆知,并州之外,各地的粮商和地主都不傻。”
“粮价实则是他们哄抬上去的,我等几乎已是亏本售卖,在座的粮商们今年大多白干了,小人实无法领受李刺史问罪,还请李刺史明鉴。”
李钦载恍然:“原来收购时已是天价,真是难为各位了……” 粮商们心中一悬。 这位刺史阴阳怪气,显然并不相信他们的话。看来今日这关不好过呀。 李钦载慢吞吞地从怀里掏出一张供状,懒散地道:“按理说,我该相信各位的说辞,不过,张寸金昨日被我收监后,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你们猜他说了什么?”
众粮商脸色立变,但仍然很淡定。 中年粮商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张寸金与我等无干,他说了什么并不重要,纵是有心嫁祸,我等亦不认,想必李刺史明察秋毫,也不会相信他的胡言乱语。”
众人一阵附和,纷纷露出无辜的表情,反正我死不承认。 李钦载笑了:“你们无耻的表情让我感到很亲切,若非官商有别,我们或许是同一类人……” 中年粮商脸色顿时铁青,但碍于李钦载的身份,也不便发作,只好忍气吞声。 李钦载又道:“好吧,其实张寸金的供状也说明不了什么,本官不会拿他的话太当回事。”
“本官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而且性格特别宽容仁和,这样吧,不管你们以前在并州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本官一律不追究了,如何?”
中年粮商急忙道:“李刺史,我等是老实本分的商人,从来不敢做伤天害理的事……” 李钦载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道:“好了好了,无耻的表情一次就够了,挺大一把年纪,再装无辜就有点恶心了。”
粮商们一滞,顿觉心里堵得不行。 韩国夫人在一旁看着,想笑,却只能使劲忍住。 李钦载接着道:“以前的事我不追究,但你们也给我个面子……” 说着李钦载神情渐渐严肃起来,环视众人,一字一字地道:“即日起,并州粮价必须回落,往年的粮食卖什么价,今年还是什么价,一文钱都不准涨,能做到吗?”
众人一愣,接着前堂内炸了锅似的一片哗然。 “李刺史明鉴,粮价万万降不下来,小人刚才说过,今年我等收购的粮食已然是天价,许多同行皆是赔本,若粮价照往年再降,我们只能倾家荡产了。”
“李刺史若非要逼我等降粮价,小人一家十二口只好引颈就戮,断无生望。”
“求李刺史开恩,小人全部家当皆赔在今年的粮食里,还举家借了不少外债,粮价若降,小人一家真的没活路了啊!”
堂内一片哀求嚎啕,不少人甚至直接给李钦载跪下不停叩首。 李钦载表情冷漠,若不是他亲耳所闻,亲眼所见,或许还真会被这群人的演技糊弄住了。 幸好上任并州这几日他没闲着,城内城外打听走访,并州这些粮商是个什么德行,他已经非常清楚了。 韩国夫人静静地注视着李钦载的脸庞。 她很想知道,李钦载会如何处置眼前的情况。 没人比她更清楚,这些粮商可不仅仅只是粮商,他们还是一颗颗棋子,执棋的手隐藏在看不见的阴暗处。 他们之所以敢当着李钦载的面狡辩,顶撞,撒泼,不是因为他们不怕死,而是底气足。 天子派来的刺史又如何? 并州这片土地上,粮价是涨是降,轮不到一个外人做主,刺史也不行。 一片哀嚎痛哭声中,李钦载笑了。 在一个臭名昭著的混账面前撒泼打滚玩赖?你们怕是猪油蒙了心。 “如此说来,并州的粮价果真降不下来?”
李钦载为难地道。 众粮商忙不迭点头。 李钦载摸着下巴思索道:“恐怕是因为你们的压力太小了,做人啊,不逼一逼的话,你永远不知道自己能多扛揍……” 众人一愣,不明所以。 李钦载露出和煦如春风般的微笑:“听不懂吗?我给各位解释解释,意思就是,如果揍你们一顿的话,或许你们扛不过去,就答应降价了呢,咱们不妨试试?正好,昨日街上那条人命也一并清算了。”
众粮商大惊,一名粮商颤声道:“李刺史莫非要对我等动刑?你……你纵是打死我们,粮价也万万不可能降的!”
李钦载温柔地劝道:“试试嘛,凡事总要试试才知道结果,万一你们从了呢……” 不等众人反应,李钦载突然扬声道:“来人!”
刘阿四应声出现在前堂外,他的身后整整齐齐站着百余部曲,仿佛等候已久似的,一齐抱拳行礼。 李钦载挥了挥手,笑道:“把这几位掌柜毕恭毕敬请出去,每人能先来二十记军棍热热身,帮他们活络一下血脉。”
刘阿四凛然应命,眼中顿时冒出杀气,然后一挥手,部曲们蜂拥而上,闯进前堂内二话不说,架起二十多名粮商便往外拖去。 直到此刻,粮商们仍然不敢置信李钦载真的敢动手。 许多人被部曲架住双臂,仍在不停地挣扎,然而终究不是魁梧有力的部曲们的对手,很快便被整整齐齐地摁在院子中央。 部曲们亮出了二十多支黑红相间的水火棍,看着军棍高高扬起,众粮商这才绝望地觉察到,这位年轻的刺史是玩真的,这孽畜真敢揍他们。 那名中年粮商也在其中,见李钦载要动真格的,不由大喝道:“李刺史请三思,军棍落下,我等死不足惜,但并州城和辖下四县粮价必不可收拾!”
刘阿四冷着脸站在院子里,扭头看了看堂内李钦载的脸色。 李钦载缓缓点头。 刘阿四顿时重重挥臂,暴喝道:“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