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闱里见不得光的事太多了,能暴露在史书里,传之后世的丑闻,只是冰山一角。 王伏胜的经历,不过是寻常的情景,动物界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在宫闱的宦官宫女间表现得尤为淋漓尽致。 王伏胜趴在地上,人已快晕过去了,范云仙站在他面前,一脸冷漠地看着他。 失势的人不如狗,当年的王伏胜服侍前太子李忠时何等的风光,就连范云仙也不得不对他陪着笑脸。 后来李忠被废黜,武后被册封,范云仙与王伏胜的关系便瞬间颠倒过来了。 此刻的范云仙,正用神灵般的眼神俯视着王伏胜,而且,他也实实在在将王伏胜的生死掌握在手心。 “王伏胜,李忠都被贬出长安了,你在宫里还能待得下去?不如早早滚出去,陪你那位被废黜的主子同生共死吧。”
将王伏胜揍得半死不活后,范云仙扔下这句话,然后带着一众宦官离开了这座破旧的宫殿。 王伏胜仍趴在地上,如同死了一般,许久以后,他才艰难地抬起头,眼神望向殿门外。 门外天清气朗,蓝天白云,一只不知被哪位宫女豢养的猫从角落里懒洋洋地走出来,好奇看了看趴在地上的王伏胜,转身优雅地离开。 人间的悲喜,与它无关。 ………… 韩国夫人府上酒宴耽搁了一下午,李钦载告辞时天已近黄昏。 今天出不了城了,这年头路上没有路灯,赶夜路很危险,一不小心栽沟里去。 李钦载只好在长安城再留一天,明日再回甘井庄。 离开韩国夫人府,告辞时韩国夫人咬着下唇媚眼如丝的看着他,吓得李钦载急忙转身上了马车。 降不住的妖,不如赶紧避开,道行浅嘛,不丢人。 登上马车离开韩国夫人府邸,路过东市的时候,李钦载突然叫停了马车。 如今的大唐长安已不像贞观年间那样宵禁了,当年长安城一百零八坊,每坊皆有坊门相隔,每到日落后便关闭坊门,百姓不得私自外出。 随着大唐的统治越来越巩固,贞观年后,天下归心,曾经的宵禁政策也渐渐松懈下来,虽说明面上仍未取消宵禁法令,但已经有很多胆大的商人和百姓敢在夜间出门了。 巡街的武侯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寻衅闹事,通常不会拿问。 于是长安城东西两市的夜市便渐渐繁荣起来。 当市场有了供应需求,它的繁荣是法令阻止不了的。 掌灯时分,东市人潮涌动,无数商贩在街边打着灯笼,大声吆喝买卖。 百姓们携家带口在东市闲逛,手里攒了几文闲钱的百姓在路边买一块麦糖,淘换几件碗碟,或是咬咬牙坐在摊边吃一碗油葫芦。 不算富足的日子,却在喧闹声中享受岁月静好,余生安宁。 李钦载在东市下了马车,刘阿四陪着他坐在一个胡商的烤肉摊边。 韩国夫人府上酒宴虽丰盛,但李钦载根本没吃什么东西,不是不饿,主要是怕韩国夫人对他起歹意,把他麻翻在地,然后对他为所欲为…… 倒也不是觉得屈辱,主要是李钦载曾经对别人干过的事儿,若别人再用到他身上,传出去实在挂不住脸。 烤肉摊边,胡商一脸殷勤地躬着腰,带着几分讨好地给李钦载上了几串刚烤好的羊肉,顺便上了一坛浊酒。 这年头的胡商在大唐讨生活,妥妥的低等公民,连普通的大唐百姓都得罪不起,更何况李钦载一身华衣,又是马车又有部曲陪同,显然是大唐某家权贵的公子,更得罪不起。 李钦载狠狠咬下一口羊肉,嗯嗯点头不已。 味道还行,膻味有点重,显然去膻的香料不够,跟前世的烤串摊有几分相似。 招呼刘阿四和部曲们坐下一起吃,李钦载又抓了一串羊肉,嗤地一下吹了个口琴,半串羊肉入嘴。 正吃得酣畅,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在李钦载身后停下,车帘掀开,金乡县主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李钦载听到身后的动静,扭头一看,不由愣了。 “你来干啥?”
李钦载问道。 金乡淡淡地道:“我也饿了,不行吗?”
李钦载失笑:“县主身份尊贵,能吃这个?”
金乡没好气道:“你是县伯都能吃,我为何不能?”
“你不能拿我当参照物,我敢吃屎,你敢吗?”
金乡愕然睁大了眼睛:“真的吗?”
随即身子往后一仰,露出无比嫌弃的眼神。 李钦载老脸一热:“只是比喻,我一直以为县主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没想到也如此接地气。”
金乡冷冷道:“俩月前我还是锦衣玉食的,自从父王被某个缺德的家伙骗光了钱后,我的日子便一天不如一天了,如今我只求能活下去就好,哪里顾得上精致。”
李钦载老脸继续一热,仰天打了个哈哈,对烤肉摊的胡商道:“再来几串肉,记我账上。”
扭头看着金乡,李钦载慷慨得一塌糊涂:“今日我请你,管饱。”
金乡快气笑了,骗了我家那么多钱,一顿烤肉倒是大方上了,要脸吗? 滋滋冒着油光的烤肉端上来,金乡不客气地抓过一串羊肉,狠狠咬了一口,一边吃一边挑衅地瞪着李钦载。 李钦载一脸莫名其妙,吃个烤肉而已,眼神如此嚣张干嘛?我一口能吹半串肉,眼神仍是那么的厚德载物,我骄傲了吗? “好吃吗?”
李钦载问道。 金乡显然没吃过街边的东西,对烤肉似乎颇为满意,刚要点头,随即发现自己丢了傲娇的小气质,于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目光一瞥,发现矮桌上的那坛浊酒,金乡下意识将酒捧起来。 李钦载惊讶道:“你还要饮酒?”
金乡横了他一眼,道:“不是你请吗?舍不得了?”
李钦载微笑道:“没事,你尽管喝,记你父王的账上,下次见到你父王的时候跟他结算。”
金乡气得给自己斟满了酒,一饮而尽,然后忍不住呛咳起来,咳得俏脸通红,别有一番娇艳欲滴的风情。 东市摊贩上的酒,自然不是什么好酒,酒质浑浊且上头。 金乡连饮了几盏,脸蛋儿越来越红,已然了有几分醉意,然后酒盏重重往桌上一顿,金乡大声道:“李钦载,我警告你,不准再骗我父王的钱!”
李钦载眼皮一跳。 金乡却不顾仪态,小嘴儿一瘪,当街大哭起来。 “……我都两个月没做新衣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