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十二个人分成两队,一前一后,各自说着各自的话。偶尔掺和在一起,说着简单的话,也无非是你好,他好,天气好。没有什么值得徐天海关注的东西。到达饮龙垟的时候已是接近黄昏,太阳一定沉入龙眼潭了。虽然看不见太阳,但折射的光对饮龙垟并不吝啬。饮龙垟的天空,光,还有空气,都仿佛被洗过一样,清澈,干爽。告别了五个小兄弟之后,徐天海朝着林庄走去。无论春芳怎么想,怎么说,都随她去吧,只要他不同意,总有办法解决的。到时候选个吉日,请宋叔叔出面,做个媒,再确定婚约。一路想,一路走,天虽然越走越黑,但路好像越来越宽。到达林庄的时候,炊烟渐散。浅灰的炊烟慢慢地溶解在深灰的夜色里,村庄的灯也零星地点上了。林春芳家的煤油灯靠西墙点着,玻璃灯罩里的灯芯探出了一点点头,未燃尽的煤油化成烟徐徐升起。一张四方桌摆在中间,西边靠墙。林春芳坐在北边,怀里抱着孩子;东边坐着秋芬和冬雪;夏雨背朝着门口而坐。她们听到徐天海轻轻的一声咳嗽,都朝着门口望去。“你来啦。”
“嗯。”
“天海哥来啦。”
冬雪连忙下了凳子。“来啦,你回座吃饭去吧。”
“我吃饱了,我要去抱弟弟了。天海哥,你看看我弟弟,他可懂事了,吃饭的时候都不会哭。”
“懂事好,他以后可是男子汉大丈夫。”
“天海哥,你吃饭了吗?”
夏雨转过身,脸朝着徐天海,她似乎猜出徐天海还没有吃饭。虽然她也就十四岁,却有着家中排行老二应有的成熟。“还没吃。过来急,忘记吃东西了。”
徐天海本来想说已经吃过了,但夏雨的神情让他不好意思说谎。更何况一路走来,肚子里装满的水已经晃荡光了,实在是饿了,咕咕的响声不允许他说谎。“锅里还有一些番薯丝熬稀饭,我再去煎个鸡蛋,你凑合着吃一顿。”
夏雨说着起身去了后间厨房。“鸡蛋不用了,我有鱼鲞就可以。”
冬雪把孩子抱过来,抱到一半孩子就哭了,大概是抱的姿势让人不太舒服。徐天海接过来,高高地举起,孩子就咯咯地笑了。“你吃饭吧,孩子我来抱。”
春芳生怕惊到小孩,晚上睡觉时容易哭。“天海哥,你给弟弟取个名字吧。他叫蛋蛋,难听死了。”
“就你整天天海哥天海哥的,弟弟都不会抱。”
一直没有说话的秋芬说话的语气有点冲。说的虽然是冬雪,却让徐天海很尴尬,林春芳也不知道怎么回应。“你这个臭丫头。天海哥是我们大家的哥,为什么不能叫?”
夏雨说着,从厨房里走出来,一手是粥,一手是煎鸡蛋。徐天海吃饭的时候,夏雨也抱着孩子带着两个妹妹走了,回到了里屋,只留下了林春芳一个人陪着徐天海。曾有一次她和徐天海无话不说,那时候她想着父母给她做主。徐天海对林春芳也有说不完的话,他想总会有一天能够得到春芳父母的同意。然而现在,他们都可以做主了,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接下来怎么办。空气像凝固了似的,一片安静。徐天海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响着,热粥唏呼唏呼地喝着。他感到从没有过的尴尬,甚至有点不安起来。他想说点什么,哪怕抛出一个问题,然而什么也没有。“天海,天海哥,我跟她们一样,叫你天海哥吧。你对我们家这样好,我不知道怎样报答你。”
“春芳,都一家人,怎么说报答呢。”
“你能说是一家人,我也很高兴,很感谢。我们家目前的情况,如果没有你,我还不知道应该怎样过下去。如果父母在,我们一定可以在一起……”春芳说着就哭了,声音里充满着悲凄。“你别哭,你别难过,先熬过难关再说吧。我也是个没有父母的孤儿,我还没有兄弟姐妹。我也这样过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面对春芳的眼泪,徐天海有点不知所措,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接着春芳的话说了。他只想告诉春芳,还有人比她更悲惨的,而且就是眼前。他也想告诉春芳,像他这样悲惨的人,如果能得到她一家人的接纳,对他来说是多么重要。“我是家里的老大,还有一个这么小的弟弟,这个家不能没有我,我不能离开这个家。夏雨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你也看到了。她一直很懂事,是我们家最明理的人……”“我能在你家,不是因为夏雨。我和你们家的缘分,是因为你。没有你,没有这个基础,就没有后来的事,也不会有未来的事。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能离开这个家,我懂。我们总会有更好的办法去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