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学义几人从手术室回来，进了值班室就看到方寒正在值班室写着什么。骨伤分区的值班室比较简陋，就是格挡围起来的，中间放了办公桌，方寒这位分区的负责人也没有属于自己独立的办公室，只不过隔间是和其他人分开的。听到脚步声，方寒抬起头看了温学义几个人一眼。温学义急忙笑着打招呼：“方医生。”
“嗯，手术做的不错。”
方寒点了点头，给予温学义赞扬。“都是方医生带的好。”
温学义急忙拍马屁。边上的江枫强忍着没笑出来，要说温学义的本事还真不能算是方寒教的，这小子刚来的时候那可是目中无人，现在，比起李小飞不遑多让，拍马屁一流。方寒也只是夸赞了一句，然后继续低头忙碌。前几天方晨的病案方寒要整理一下，再加上这一次的这个患者，相互结合，正好写一个论文出来，至于毕业论文方寒也要准备一下，考研方面同样要准备一下。按照方浩洋的说话，方寒想要报考陈国中的研究生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不仅仅研究生考试要过关，论文还要让陈国中满意才行。这个论文就相当于古代学子的自荐文章一样，不拿出点水平，就有些愧对老师。放在古代，陈国中那就是大儒一类的存在，想要让大儒器重，自然要有锦绣文章。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叶开把方寒要的名单送来了。这一次组织义诊慰问，算是急诊科牵头，其他科室多少也要有些人，队伍算是比较庞大的，江中院这边应该要去二十几个人。“方医生，这是我自己整理的，里面也备注了一些医生的特长，有些是往年参与过义诊活动的。”
方寒接过名单详细的看了一下，很是满意，叶开整理的确实比较仔细，谁适合去，有什么特长，有什么经验等等。急诊科这边叶开给的名单包括苗大龙和另外两位主治医，再加上陈远、江枫等人，总共有八个人，其他科室每个科室两个人到三个人，总共二十几个人。除了医生，到时候再算上护士，这人数可不算少了。“怎么没把你自己算上？”
方寒看过名单，回头问叶开。“我是住院总，走不开吧。”
叶开尴尬的一笑，方寒看得出，叶开其实是想去的。这样的义诊活动说是任务，其实算是相当轻松的，和出差旅游差不多，疗养院的风景都是很不错的，到时候可以就近转悠一下。......晚上方寒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取消了早上四点的查房之后，晚上下班前的例行查房方寒也取消了，现在他也只负责骨伤分区的小部分患者，大多时候下班还是比较早的。成为骨伤分区负责人之后，方寒显得比以前更自由了，无论是上班亦或者下班都是自己说了算，休假也只需要打个电话报备就可以。走出电梯，方寒正打算拿出钥匙开门，就看到门口站着两个人。“冯老，老太太，你们这是。”
说着话，方寒急忙打开门把两位老人家让进了屋里。“冯老，老太太，你们先坐，我给你们倒水。”
“小方，不用客气了，我们马上就走。”
冯老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拿出一个报纸包裹的长方体放在茶几上，然后当着方寒的面打开。“小方啊，这是我住院的时候你垫付的医药费，现在我把它还给你......”“老爷子，您这也太客气了。”
方寒愣了一下，虽然他早就猜到以冯老的为人是不可能把他垫付的医药费不当回事的，必然是会还会来的，可老两口真的这么还会来，而且还在门口特意等着，就让方寒有些动容了。微微沉吟了两秒，方寒把长方体往前一推，笑着道：“老爷子，这些钱您就帮我捐了吧，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这可不行。”
冯老急忙摆手，语重心长的道：“小方啊，我老头子也不是那种老顽固，不通情理的人，我自己愿意捐钱，愿意捡破烂，那是我自己喜欢，我是甘之若饴，可我从来没指望其他人和我一样，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追求，我和你大妈年纪已经大了，无儿无女，也活不了几天了，要这些钱没多大用，我们老两口有吃有喝有住有穿就可以了，你还年轻呢。”
方寒瞬间就惊呆了。他没想到冯老竟然能说出这么一席话来。有句话怎么说来的，不要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别人头上，有些事你自己觉得是好事，觉得值得，可对其他人来说不见得就是如此。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追求，有的人觉得钱多是好事，可有的人却不这么认为，有的人觉得权重是好事，可有的人同样不屑一顾。冯老省吃俭用，把自己的积蓄都捐了出去，是高尚的，是伟大的，可他却没有把他的这种高尚和伟大强加在别人头上，要求每个人都如此。这样的人才是真正伟大的人，才是真正值得人敬陪的人。社会上类似于一些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别人头上的人大有人在。就比如说捐款，自己捐了就要求别人也一定捐，别人不捐，自己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谴责别人。原本捐款是一件崇高的事情，是一件很值得人钦佩的事情，可当你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谴责别人的时候，很显然是在践踏这一种崇高。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几百块或许对于有的人来说九牛一毛，可对于一些人来说，那可能真的是一个月的生活费，一个月的房租等等。“老爷子，我这是完全自愿的，我还年轻，有的是精力和时间。”
方寒笑着道。冯老依旧笑着摇头：“你又这份心就很不错了，一个人的能力有大小，尽自己的能力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尽可能的去帮助一些人，影响一些人，这才是最重要的。”
说着老爷子的脸上露出笑容：“我老了，能力有限，能做的就这么多，你不一样，你还年轻，现在把这些钱用在最需要的时候，将来等你的能力足够大了，去帮助更多的人，这才是物尽所用，物有所值。”
“您老不愧是文学系的教授。”
方寒笑着把长方体收了，既然老爷子不愿意帮忙捐，那他就先收着，等有需要的时候再说吧。“我是老师，你是医生，老师救心，医生救人，只可惜，我是一位失败的老师，连自己的儿子......”话说了一半，冯老急忙打住了，转过话茬：“我是一个失败者，只希望你能是一位成功的医者。”
冯老儿子的事情方寒听门卫说过，老两口当年抱养了一个儿子，可惜这个儿子长大之后嫌弃冯老两口子，反而找了自己的亲生父母，这已经有二十年没和老两口联系了。老两口看上去乐观，看上去毫不在意，可心中哪儿真的能没有念想呢。幼有所靠，老有所依，老了却没有子女膝前尽孝，对于老人家来说才是最难过最孤独的吧？“好了，不说了，时间不早了，我们老两口不打扰小方你休息了。”
冯老站起身，笑着道：“有空了来找我老头子聊聊天。”
“不着急。”
方寒急忙劝冯老重新坐下，笑着道：“您老既然来了，我给您做个检查。”
“也好。”
冯老点了点头。方寒搬了一张小凳子在冯老面前坐下，伸手给冯老诊了脉，然后查看了舌苔和眼眸。“您老恢复的还不错，就是元气还是有些不足，气血还是有些虚，营养没跟上，回去还是多吃一些有营养的东西。”
冯老笑着，没吭声。方寒又道：“屋子里的破烂尽量还是不要放了，空气不好，对身体危害很大。”
冯老依旧笑着，没吭声。很多事他都懂，可真要让他吃好一点，他却舍不得，真要让他不捡破烂了，他却觉得无聊。方寒看着冯老，笑着道：“老爷子，还记得当时您住院之前我给您说的话吗，您完全可以换一种方式，同样是帮助人，不一定非要是物质上的，也可以是精神上的，您老也说了，您是老师，老师救心，您老完全可以把自己的事情写出来，写成故事，去影响更多的人。”
冯老若有所思。方寒又道：“郭文渊郭老您知道吗？”
“我知道的，郭老是一位真正的医者，活人无数，门生遍地。”
方寒笑着道：“郭老现在已经不怎么接诊了，他现在就关起门来，把自己作医生的医疗经验整理起来，这才是他能留给后人最宝贵的财富，您老也是一样，您是国学大师，中文系教授，您也可以以自己的方式去感动别人，去帮助别人，像您老这样的人活着，那才是真正的财富。”
说着话，方寒站起身来，向着冯老深鞠一躬：“老爷子，为了帮助更多的人，还希望您老能保重自己的身体，您老太小看自己了。”
冯老微微动容，他还真没这么想过，或许方寒所说真的比他这么帮助人要更管用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