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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事出意外(1 / 1)

话说焦仁采了湛蓝,又见这里的螣蛇防不胜防,不敢停留,忙同荀子匆匆下山而去。好在回来的路上再没遇到螣蛇,也没有遇到其他危险。两人到达易得所在的村子时已是子夜时分。因过了这夜便是焦仁在冯大人家演出的日子,所以她必须连夜赶过去。她敲开易得家的门,开门的正是易得。他一见到二人便惊异地叫道:“你们回来了!”

焦仁点了点头。易得忙又问道:“你们采到花儿了?”

焦仁便将在进村之前就从玉匣子里取出来的背篓放在地上,让他看里面的花。易得提着灯笼扒上来一看,见果然是蓝色的花瓣,便道:“不用说了,这就是湛蓝。你们一定是有老天爷保佑,这么快就采到这花了。”

焦仁便也就着灯光瞥了一眼花儿,这一眼让她心下一惊。原来那朵盛开的花已经凋谢。她把它从玉匣子里拿出来的时候,它看上去还水灵灵的,没想到只这一会儿工夫它就枯萎了。她又看另一朵,见它已经绽放,便担心它也开不长。但此时已不便把它再放进玉匣里去。如此看来也只有尽快把它送到染房去才是。“老爷爷,我让卜胜在你家等我几天,他现在还在你家吧?”

易得道:“他走了,今天下午走的。”

焦仁道:“他怎么就走了呢,我不是让他等我几天吗?”

易得道:“他见我回来了,以为你们很快就会回来,便说等你们两天,要是到了你们还没回来他就走。今天下午他见你们还没回来,以为你们出了事,就走了。”

焦仁一听又气又急,转念又一想,也不能全怪他,他又不会算命,知道她能不能回来。想着便道:“你能不能替我去找辆马车。我要连夜赶回去。”

易得道:“李振家有一辆三套马,这半夜三更的,也不知人家愿不愿意去。”

焦仁忙道:“你去给我问问,出多少钱都可以。”

易得道:“好吧,我去给你问问。”

说着便出了门。这里焦仁便对荀子道:“荀师傅,我现在必须立即赶回去,没有时间把这花送到染坊去,但我又担心它枯萎了没用,所以想请你替我把它送到染坊去,行吗?”

荀子当然说行。时间不大便见易得同着李振赶了马车过来。焦仁便上了车,荀子也忙在易得家牵出自己的坐骑,几个人随即上了路。到了安庆府已是中午时分,荀子拿了花去找染坊,焦仁便往昌盛旅馆来。刚进门,旅馆的小二见到她忙迎了上来,第一时间道:“焦姑娘,你们团里的人昨天就被冯大人府上的人请过去了,你们老板留下话来让我看见你,让你赶紧过去。”

焦仁道声谢,立即转身往外走,还没到旅馆的大门口便见双喜团的杂役小四心急火燎的跑进来,劈头见着她便叫了起来:“我的姑奶奶,你可回来了,老板急得在那边直骂人呢,快跟我过去吧。”

说着拉了就走。一面又抱怨道:“哎呀,你也不知道从昨天起到现在,我这两条腿就在冯大人家和旅馆的这条路上来回跑了多少趟,现在都要断了呢。”

焦仁道:“你这么跑来跑去干什么?”

小四道:“还不是因为你呀,那边等着看你的节目呢。大家等你不到,老板便叫我过来看看你回来了没有。你也真是的,非得去采什么湛蓝,这要是回不来,天就要塌了。快点快点。也不知道那边这时都急成啥样了。”

焦仁便也不再说话,跟着他往外跑。跑到大门口,焦仁忽地收住脚道:“你这来没有坐车吧?”

一句话提醒了小四,他打着自己的后脑勺道:“你瞧我,一着急起来便忘事。你这出门自然得坐有蓬子的车才行,不然被大街上的人看见围了上来走不掉就耽误时间了。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找辆车来。”

焦仁便道:“我刚坐车过来的,车子还没打发走,应该就在门口。你过去让他把车子赶到这里来。”

小四忙出去,果见门口有一辆大车,便忙把车叫了过来。两个人上了车,放下车帘,车夫一扬鞭子,车子便启动了。小四催促道:“劳驾,请你快一点,我们赶时间。”

李振不悦道:“你也不知道人家大半夜到现在一直没合过眼累不累。”

小四不好再说什么,便回过头来问焦仁:“我听向师傅说荀子找你去了,怎么不见他?难道他没碰见你?”

焦仁道:“碰到了,他还陪我一道上山了呢。他现在替我把花送到染房里去了。”

小四的眼睛立刻瞪圆了,问道:“你们真采到花了?”

焦仁道:“采到了。”

小四又道:“真是蓝色的?”

焦仁说是。小四便又问道:“那你们有没有遇到螣蛇?我是说这么大的。”

说着便伸开双臂比划了一下。焦仁早有思想准备,回答道:“没有。”

小四道:“没有?怎么会没有呢?不是说它一天到晚都在山上飞么,一天要飞好几百遍呢?”

焦仁道:“你希望我遇到啊?”

小四便红了脸,辩解道:“哪里哪里,我只是好奇有没有这么大的蛇罢了。荀子也真是的,向师傅让他劝你回来,他竟然不劝,还陪你上山去找湛蓝。他这一去不要紧,倒害得我两头跑,看你回来了没有。你知道吗,昨天我们一到冯大人家,冯大人便要见你,老板哪敢说你去天山了,忙说你生了病,在看医生,今天不得过来。冯大人便又担心误了明天的演出,想派人过去瞧瞧。老板忙说你明天一定会来,不会误事。冯大人这才作罢。老板退下来后便叫我不时的过来看你回来了没有。我这双鞋呀,路已熟的不用脚,自己都能走来回了。”

焦仁便道:“让你受累了。”

说着拿了一把钱给他。小四接了钱揣进怀里笑说道:“其实我跑跑也没什么,只要你能平安回来就好。我看你是连夜赶回来的吧,眼睛红的跟兔子的似的,这过去了,也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劲,跳不跳得了舞?”

焦仁道:“我这几天确实累得不行,没休息好,只是现在也顾不了这些了,等过去了再说吧。”

这里再来说冯大人的府上,节目正一个接着一个的演,马上便轮到焦仁出场了,可她还没回来,章得益心里那个急呀,同时又想骂小四,都这个时候了,即便没有接到焦仁也应该回来告诉一声呀,待会冯大人要是再问起来,自己是说焦仁被蛇吃了还是说在看病?正在他焦头烂额之际便见小四一阵风地跑进来喊道:“老板,焦姑娘回来了。老板,焦姑娘回来了。”

章得益猛地抓住他的胳膊,急切地问:“人呢?”

小四回身指向门外道:“在那!”

章得益放开他,一步跨出门来。小四便也跟着跑了出来,一面揉着被章得益抓痛的胳膊。章得益一出门便见焦仁急步向这里走来,他不及问她的话便立刻回头对小四道:“你快去替她打洗脸水,再把她的舞衣准备好,马上就到她上场了。”

小四忙答应一声,转身跑了。焦仁忙对章得益道:“老板,我实在太累了,可不可以明天再演?反正冯大人请了咱们三天。”

章得益没好气道:“又耍你的臭脾气了,他是知府大人,不是小老百姓,而且他昨天就想见你了。”

焦仁道:“我在来的路上问过小四,小四说冯大人是个挺和蔼的人,我去告诉他我上天山了,这才回来,很累,需要休息,我想他会同意的。”

章得益道:“我对他说你生病了,你这时跑去跟他说你上天山了,你是要把我送到饭店里去吗?”

焦仁道:“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太累了跳不动而已。”

章得益道:“要是让冯大人知道了我在骗他,他不知怎样对付我呢。”

焦仁道:“那你就说我大病初愈,没有力气跳就是了。”

章得益只想巴结冯大人,哪管她的死活,厉声说道:“不行。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赶快进去洗脸,换衣服。”

焦仁便道:“你如果要逼我跳,我也只能勉为其难。只是这跳不好,冯大人不知道我是因为累的,还以为我没本事。这话要是传出去,我的名声受损事小,万一外面的人也都这样认为,不再来看我们的演出,您的损失就大了。”

章得益一听这话便作了难。焦仁趁势又说道:“我想,便说我上天山采湛蓝也没什么。人都有好奇之心,这湛蓝有螣蛇守护,采之不易。冯大人若得知我去采湛蓝,一定想知道我有没有采到,有没有遇到螣蛇。他只要一关心这个便不会怪罪你了。再说我又回来了,也还跳舞给他看,这就更没有什么了。”

章得益听了这话想想觉得也有些道理,便道:“要是冯大人问起你来,你怎么回答他呢?”

焦仁道:“我就说花我採到了,蛇却没看见。”

章得益见她没有遇见螣蛇,就像小孩子打开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禁不住失望的“哦”了一声。不过他马上意识到自己不该如此,便又忙说道:“你千万不要这么说,就说看见了螣蛇。你想,这可是一个大卖点呢。”

焦仁心道:“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我不能把玉匣子的事说出来,你叫我怎么办?”

想着便道:“那螣蛇那么大,又会飞,我赤手空拳根本打不过它,我怎么说呢?”

章得益正要来构思这人蛇大战,便在这时那边的演出已结束,该叫人上场了,他只得说道:“这个先别管它,你只要说看见了就行。我现在带你去见冯大人,让他同意你明天演出。他要是问你,你就说很累,想先休息一下,等明天再详细地讲给他听。我再从旁帮衬几句,说不定他还真就答应让你明天演出呢。”

焦仁道:“可他执意要先问呢?”

章得益道:“你现在这个样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他就是想听,也要让你洗漱了再讲,有这功夫我就替你想出来了。到时我说给你听,你再按我说的说就是了。”

焦仁见他这样说自然不会不同意,于是两个人去见了冯大人。冯大人果然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见焦仁委实疲惫便让她先去休息,明天再演。有了这时间,章得益便将人蛇大战的故事敷衍了出来,有的没的说了几大箩筐,简直比一部书还要热闹。为了凸显焦仁的英勇,他还直接把荀子屏蔽了。可惜他不是作家,不然那些靠笔吃饭的人都得饿死。当然,还是有人不相信焦仁能战过大蛇的,章得益便说焦仁编的《蝶之恋》舞的舞衣是蓝色的,到时大家来看衣服就是了。衣服是蓝色的,那杀死螣蛇的事还会假吗?有了章得益的如簧之舌,加上众人的好奇心,焦仁以后劲舞的演出竟也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当然这都是后话,暂且不表。因荀子说过不找孩子,焦仁便将这事搁置一旁了。可她忽又想到别人还不知道这事,或许还要来提供线索,便告诉小四,说以后但凡再有人为这事来一概不见。小四忙答应了。可是这天小四却还是跑来跟她说有人要见她。焦仁便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不见。你让她走吧。”

小四道:“我跟她讲过了,可她就是不听,说一定要见你。”

焦仁道:“现在的演出任务这么重,老板又天天催着我编《蝶舞》,我真的没有时间理她。”

小四道:“我也跟她说了你很忙,可她说她愿意等。”

焦仁便动了气,道:“那好,她既然愿意等,就让她等好了。——哦,你不会说我出去了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小四狡黠地说道:“她知道你没有出去。”

焦仁气恼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不是收了人家的好处,所以才这么卖力的替人家说话。她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开这个头,便又说道:“那好,你就说我说的,她愿意等就让她等好了。”

小四道:“你是公众人物,这样的话说出去,再传到外面,人家对你的印象就不好了。”

焦仁道:“我估计她只是想见见我,所以谎称来提供线索,这事以前也不知碰到过多少回,你又不是不知道。倒害得我们为这些假线索浪费了好些精力和钱财。对于这样的人,我实在没有好颜色给他们看。”

“那些都是年轻人干的事,她年纪那么大了,怎么会干这种事呢。”

“她多大?”

“四五十岁吧,可能还不止。看上去还挺穷的。”

“那她更有可能是想骗钱了。”

“我原本也这样想的,可她说她不要钱,一个子儿都不要。她来只是要告诉你一件事,一件关于孩子的事。”

“她没有说得更具体一些?”

“没有。”

焦仁皱眉道:“荀子已说过不找了,而我又没有工夫去查证她说的话,这让她告不告诉我还不是一回事?”

“她已经等了一天,你就见见她吧,就是有话你当面对她说也好。”

“要是今儿这人这样,明儿那人又这样,这跟以前又有什么区别?——算了算了,你去把她带到这里来吧,我亲自跟她说。”

“好的。”

小四说,转身出去了。少顷便见他领了一个人进来。焦仁打量了来人一眼,见她容颜苍老,满脸皱纹,背也驼了,头发也花白了。若说她四五十岁,那容貌就显老了。“听说你是要来告诉我孩子的事,是吗?”

焦仁见小四走后便开口说道。来人迅速看了她一眼便低下头去,想说什么,但半天却没有说出来。“他刚才也告诉你了,我们不打算找孩子了,是吧?”

焦仁只得再问。她仍没有说话,只轻轻点了一下头。“那你为什么还一定要见我呢?”

“我——”“你什么?”

“我——”“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很忙的。”

她又抬起头瞥了焦仁一眼,嘴唇翕动着,可就是发不出声音来。她的一双手无意识的在衣服上揉搓着。“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需要我帮忙?”

“是的。哦,不,不,不是的。——啊,我还是什么都跟你说了吧。我,我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

“什么?!”

“我就是刑慊。”

“你就是刑慊?”

焦仁说,几乎跳起来了。“是的。”

焦仁瞠视着她,好半天都喘不过气来。这个女人,这个荀子他们找了二十年都没有找到的女人,她自己现在却跑到这儿来了!“那,那孩子呢?”

焦仁震惊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最难出口的话已经说出,接下来的话便没那么难说了。“在我家里。”

她说。“你是说他一直跟你们生活在一起?”

“是。”

“他现在在哪?”

“还在我家里。”

焦仁狐疑地看着她,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如果她真是刑慊,自该远远地躲着他们才是,为什么要自己找上门来,难道她不怕坐牢?她在脑海里努力搜索画像上刑慊的模样,却怎么也不能把她和眼前的这个人对上号。“你怎么让我相信你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刑慊呢?”

“这个?你可以让荀子夫妻俩来,他们应该能认得出我。”

“可荀子现在已经回去了,不在这儿了,他家离这里又远得很。”

“我可以等。”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到他家里去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家在哪里。”

“我,我怕他们会杀了我。”

“那倒也是。”

焦仁想,“即便不杀,打一顿总免不了。”

“那,你在他家干了几天的活?又是怎么跑掉的呢?”

焦仁求证道。刑慊便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说了一遍。焦仁见她说的情况和自己知道的相符,便有些信了。就听刑慊又道:“我听说他们在找这个孩子,找了十几年还在找,我便感到良心不安,觉得愧对他们了。再后来,我又听说你也在帮他们找,而且一个钱也不要,我再联想到自己的行为就更坐立不安了,所以,所以就来找你了。我想让你帮我把孩子还给他们。”

“你真的愿意把孩子还给他们?”

焦仁忙问。“是的。”

刑慊避开她的目光回答道。焦仁厌恶的看着她,并不因她的良心发现而欣慰。这个女人,不仅害得荀子夫妻找儿子找了二十年,还害着她搭进去两年多时间。虽说荀子并没有要求她帮忙,但刑廉不偷这个孩子,她又何至于帮这个忙?有这些时间,说不定她早到唐朝了。“你如果是真心的,就赶紧去把孩子领来,我这里再派人去把荀子叫来,让他们在这里相认。”

“是到这里吗?我回来时你们会不会不在这里了呀?”

焦仁道:“你们什么时候能到?”

刑慊道:“我不知道。我一直没跟孩子说这事,这回去说,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

焦仁道:“那这样吧,我们如果走了,我会把我们要去的地方告诉这里的店小二,你来了问他,然后再过去找我们就是了。”

“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叫他来。”

刑慊道。焦仁忙道:“等等。我想提醒你一下,荀子为找这个孩子找得身心俱疲,而且他老婆最近又死了,这让他更加伤心,所以我不想让他再受任何刺激。你得为你的话负责,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懂。”

刑慊说。又道:“孟兰城死了?”

“是的。”

焦仁说,将她的死简单地说了一遍,见刑慊没有再说什么,便又道:“好了,你回去吧,把他带来。”

“是。”

刑慊道。焦仁等着她出去,见她半天没有动,只得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刑慊吭哧了半天道:“我,我没事。”

说着转过身慢慢走了。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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