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张望之见焦仁提议让耀祖去闾家买东西便道:“你不知道,他家有规定,只准女的到他家去买,男的不准去,所以只好由我去了。”
焦仁道:“怎么会有这样奇葩的规定呢?”
张望之道:”水井在他家的内院,这里住的都是他的家眷,所以不让外人进去。”
焦仁道:“那,我去可以吗?”
张望之道:“你?——还是我去吧,你身体并不见得比我好;再说你也不知道他家在哪呀。”
焦仁忙又说道:“你看这样行不行,让汪郎陪我去。等到了那边只我进去,我买好了东西出来再由汪郎挑回来,这样,他家总不会还有说的吧。“张望之略一沉吟便道:”也行。像我们这样穷苦人家,家里便有钱也不过是几个铜钞,哪会有银子,如今拿一大块银子去,且又不是我们本国的货币,没的让他起疑,多些话说。你去,倒没这些事了。我这就跟耀祖说去。“焦仁见她同意,忙跑到河蚌跟前说道:“河蚌,河蚌,你可千万要挺住,我这就救你,你马上就会没事了。”
说着便将它装入袖袋,然后忙又走了出来,在门口等着汪耀祖。便在这时就见汪耀祖挑着水桶出来了,她便忙和他一道往闾右家走去。路上,汪耀祖想到自己一个大男人却要靠女人生活,心里很不是滋味,便只顾埋着头走。焦仁只得找话说,问道:“你们这都干成这样了,朝廷也不管吗?”
汪耀祖沉闷地道:“我先前跟我们这一个叫占巍的说过——他在县衙当差——让他向县老爷提提开仓放粮的事,他回我说:‘你不知道我们老爷的名字叫吴为,信奉的是无为而治?他哪会管这事!再说,他为他儿子的病,请了许多大夫都治不好,心里烦着呢,就更没有心情管这事了。‘我就说:‘你就多提几次嘛,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呀。’也不知他说了没有。反正到现在什么动静也没有,只怕是没有指望了吧。”
说话之间两人已上了一个坡,坡上是一大片平地,闾右家便在这里。这片平地上有十来户人家,都是村子里数一数二的富户。汪耀祖远远的看见闾右家的房子便住了脚,将担子交于焦仁,指着大院子道:“那就是闾右家。”
焦仁接过担子道:”你不过去?“汪耀祖道:”我就在这等你,不过去了。“焦仁扫了一眼那座豪宅,恐惧症立即犯了,便找由头道:“你们这里的斤两,米价我一概不知,这怎么买呀?”
汪耀祖道:“你只管买水,米就不买了,等明天去集市上买。这水十文两桶。他家还要找你九百九十文。“焦仁道:“阿婆都饿晕倒了,这还能等吗?”
王耀祖不禁踌躇起来。见状,她便又说道:“他家那么富有,水又多的用不完,却还想着卖钱,这就是一个眼里只认得钱的人了,他要是见我是个外国人,还不更要欺负死了?”
“可是,他家若是看到我了,不卖了呢?”
"只我到他家内院去,你不进去,应该没事的。倘若他真不卖,咱们便多加些钱,他见钱眼开也许就肯了也未可知。“汪耀祖听见这话,露了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道:“你刚才还怕他家逮你的鳖,这会子又要多给他钱了。”
焦仁羞涩的一笑,道:“我曾在大户人家吃过大亏,如今一看见这样的门户就有些害怕,所以你务必要陪我一起去。”
汪耀祖见她如此只得同意。二人走到闾家院门前还没进去,早有门房上来拦住,把焦仁从头到脚的看。焦仁见他满眼是话便主动说道:“这位汪郎救了我的命,出于感激,我得知他家没水没粮,又听说贵府有的卖,作为报答,我便请他带我来,想在贵府买一点儿,望大爷让我们进去。”
门房便叮嘱道:“他是不可以进来的。”
焦仁道:“我知道,他就在你家前院,不到里面去,这总可以吧?”
门房便道:“那你们先在这等着,我进去通报一声。”
说着便进去了。去了一时便见他回转来说道:“你们进去吧。”
这是一个二进的四合院,他们刚进入院子就有一名管家模样的人迎了上来,焦仁忙将银币递了过去,说了要买的东西。这人验了一下银子的真伪便道:“你跟我来。”
进入内院,一只恶狗猛扑上来对着焦仁狂吠,亏得是拴着才没出事,但也把她吓的腿都软了。那管家大声地呵斥了一声,那狗便退了回去。他便又指于焦仁水井处,自己则去了米仓。焦仁挑了水桶往西南角的柿子树下走去。到得树下井旁,她拿眼睃了一下四周,见附近没有人,便将手伸进水桶里,悄悄取出河蚌放了进去,一面便又嘱咐道:“河蚌,我把你放到桶里,等会你就到井里去。这井直通东海,你在这里就不会有性命之忧了。”
说着便将桶吊了下去。她等了一等这才将水桶提上来,随即张眼向桶里一望,见河蚌并不在桶里了,便知它还活着,已逃命去了,心下顿时一松,觉得总算完成了一件棘手的事情。闾右此时正坐在上房的二楼廊檐下纳凉,一瞥眼看见焦仁,便对左右道:“这人也是来买水的?我倒要下去瞧瞧,我还没有见过外国人呢。”
一面说一面便起身往楼下来。等到了焦仁面前见到她容貌,他便忍不住叹道:“真是一个娇人呢!”
焦仁汲完水弯了腰挑起扁担正要走,忽听人说娇人,心下疑惑,还以为对方知道了自己的名字,便不由自主抬头看了一眼。却见一双色眯眯的眼睛盯自己,便忙低了头要走。闾右忙出言调戏道:“小娘子,你挑什么水呢,快跟了我,我让你吃香的喝辣的,可好?”
焦仁满脸通红,也不答他,只管要走。闾右便一把抓住扁担,涎着脸道:“小娘子,你别急着走嘛。你看看我这房子,这气派!你跟了我可不是掉到金窝里来了?”
焦仁又惊又怒,且又害怕,不由瞪圆了眼睛道:“你放不放手?你不放手我就嚷了。”
闾右笑说道:“你嚷啊,嚷啊,这是我家呢。我看谁能来救你。”
焦仁见他如此,便知道他是一个横行霸道惯了的人,心想能忍则忍吧,便低着头强行要走,哪知闾右却死死拽着扁担不松手。她的气顿时又上来了,便把担子往地下一放,厉声说道:“你要是再不让我走,我可要动手打人了。”
闾右道:“哟,哟,小娘子生气也还怪好看的嘛。都说打是亲骂是爱,你打我可不是说你爱我了么?”
一面说一面便把脸凑了上去。焦仁怒火攻心,手往后一摆,然后抡起来,照之前说的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啊!”
闾右惊叫了一声,倒不是因为打的有多痛,而是没料到她竟然真敢打,顿时便也怒了,咬牙切齿道:“你竟敢太岁头上动土?好好,今天就让你看看我闾某人的厉害。喜儿、禄儿,你们两个给我打,直打到她告饶为止!“焦仁叫一声苦,见二人向自己奔来,水也不要了,便要往外跑,一抬眼却见院门关着,又见喜儿、禄儿张牙舞爪向自己跑来,料自己冲不过去,便不往那边跑了,忙翻回身往水井跑。跑到井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纵身便跳了下去。到了井下,她心下稍安,便四下里看了一看,发现这井是挖到一条暗河上了,怪不得天这么旱井里还有水呢。她原准备等天黑了,人定之后再从井里爬出去,这下倒省事了,便从这暗河里逃出去。她顺着水流往下游去,走了大约有二里来地,忽然便到了一个深潭,这时她忽然灵机一动,心想:我何不把这里的水带出去,这样不就不用买水了吗?她立即取出玉匣将水潭里的水全装了起来,装完忽又想道:“闾右这么坏,我何不将他井里的水也装了,省得他再害人。”
想着便又往上游来,到了井底下又将这里的水收了。收完,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擎着玉匣继续往上游去,要收尽暗河里的水,以解青云村的水荒。刚走了百来步,于朦胧中忽见一巨石横亘在河道上,待走到近前才看清原来是一只大河蚌。她怀疑这就是自己放生的那只,便忙揣了玉匣问道:“喂,是你吗?”
那河蚌微微张开两片壳正在觅食呢,听见这话两片壳一合,喷出一股水来。再看,已立了起来。待它再张开双壳,里面已是一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姐姐,是我。你怎么也下来了?”
焦仁心下揣测,也不知道她看到自己的玉匣没有,又不好问的。当下便将自己下来的缘故说了。河蚌精听了顿时义愤填膺,大骂闾右,说他一定会遭到报应。焦仁道:“但愿如此。”
又道:“我不是叫你到东海去么,你怎么往上游来,这怎能到东海?”
河蚌精道:“东海那么远,我又一点力气也没有,哪能走那么远的路,所以也不管上游下游,先找点吃的,保住命再说。“焦仁道:“这水里竟有吃的?”
河蚌精道:“那有多少吃的,只不过是好歹有一点点罢了。“焦仁又道:“你既然已修炼成精了,总该有一个名字吧,叫什么呢?"河蚌精道:”我叫何玉珠。姐姐叫我玉珠好了。不知姐姐怎么称呼。“焦仁便也说了。何玉珠道:”姐姐如今怎么个打算呢?“焦仁道:“我想看看除了井口这个出口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出去。只是这里太黑了,我不敢走远,怕迷了路。”
何玉珠诧异道:“姐姐竟然看不见?”
焦仁反问道:“你能看得见?'何玉珠道:”我虽看不见,但我可以通过水流感知周围的一切,这也就跟能看见一样了。姐姐道行比我深,自然更能感知周围的一切了,怎么反而说看不见呢?“焦仁见她这样说便知她把自己也当成河蚌了,忙道:“我并不是你们一族。”
何玉珠道:“你不是?那你怎么会我们的语言?"焦仁道:“你不也会人类的语言吗?"何玉珠便笑了,道:”说的是。“说着又问道:”姐姐既然不是我们一族,敢问是哪一族?“焦仁道:“我哪一族也不是,我是人。“何玉珠道:”姐姐休要哄我,自古以来我也没有见过有像姐姐这样的人。“焦仁一时想不出好的应答,便瞎扯道:“我这是得了一位高人的指点才能这样的。”
何玉珠顿时来了兴趣,道:“是谁,姐姐可以告诉我吗?”
焦仁笑道:“怎么,难道你想去找他?”
何玉珠道:“当然。我一心想变成人,可我无论怎么修炼,背上的两片壳都变化不掉,早就想向姐姐请教了。既然姐姐说是高人相助,我想我去求求他,也许他也可以帮到我呢。“焦仁听她如此说,忽然就想起老祖母所托之事来,心下便计较道:“她既然不想要壳,我何不把她介绍到金前世尊那儿去?作为交换条件,我让她把我一路上记下的所见所闻带回鲛国,她应该不会拒绝吧?只是,她到底是水族,是龙王的臣民,我对她又不够了解,若冒冒失失便将这事交给她会有很大风险。但不交给她又交给谁呢——我可不想回去——交给人?别说没人去,便有人,谁又能下到那么深的海里?““好姐姐,请你告诉我好吗?只要你告诉了我,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行。”
何玉珠见她久久不语便急了,忙表白道。见她这样说,焦仁立即拿定主意,她要留下她,然后把这事交给她做。至于怎样防止意外发生,她现在还没有想到办法,不过她总会想到办法的。“我可以告诉你,”她斟酌着说道,“但是因为时间太长,我已经记不清路是怎么走的了。”
“你只要告诉我人名、地名就可以了,我可以自己去找。”
何玉珠忙道。“我有地图还找了好多年呢,这光一个人名地名你怎么找。你不如留下来,等我想起来了绘一张图给你,你拿了好找。这总比你瞎闯一气要好。““你的那张图呢?”
何玉珠忙问。“那是人家给我的,我也早就还了人家,这去要也不现实。”
“那我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何玉珠急不可待地问。“”这难说。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时间上倒是小事,问题是请他帮忙需要花上一大笔钱,这你有吗?““哦,我不过是一只小小的河蚌罢了,哪里会有钱呢。”
何玉珠失望地说。“钱的事我可以替你想办法,只是这钱太多了,我需要一些时间弄。”
“我怎么好意思要你的钱呢。”
“这倒没什么,因为我也有事要请你帮忙。'"什么事?你尽管说。““现在说这事还早,等到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现在只怕天已不早,我们还是赶紧找地方出去要紧。”
“姐姐既这样说,就请姐姐跟我来,我们往前面去看能不能找到出口。”
何玉珠说。两人往前走了十里路的光景还没有找到出口,焦仁正要放弃,忽听何玉珠说道:“姐姐,前面有出口了。”
焦仁道:“真的?”
一面紧走了几步。“姐姐,你看。”
何玉珠浮出水面,指着头顶说。焦仁抬头一看,发现这暗河竟从这山洞下面流过,便道:我们就从这山洞里爬上去。“说着便手脚并用往上爬。爬了约有二丈,忽见一个小小的平台。这时洞内已不是先前那般漆黑一团,她也隐约能看见洞里的一些情况,便发现洞穴在这里拐了一个弯,上面一段比刚才走过的一段还要陡峭,几乎可以说是垂直的。这时何玉珠也爬了上来,于是二人坐下来休息,好积蓄力量再往上爬。歇息了一会之后,焦仁便站起身准备走,见何玉珠却坐着没有动,便道:“走啊?”
何玉珠道:“你走吧,我不走了。”
焦仁道:“怎么,你不走了?”
何玉珠道:“是的,我不走了,就在这里。”
焦仁道;"你在这里干什么?“欲知何玉珠作何回答,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