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本阵的饥兵人数非常多,这些人原来都是孙可望的部下,当日孙可望和艾能奇等人被收缴兵权之后,多尔衮已经把他们送回京师,说是礼送,实际上就是押送,由阿昌阿的銮仪卫亲自执行任务,并且多尔衮已经吩咐下去,到了京师,先找个地方开府,把他们安顿下来,不能立刻动手,等过一两个月再把他们干掉,然后就说是他们不适应京师的气候,暴病而亡,这样对各方都能糊弄过去。
孙可望他们是死定了,但是这么多饥兵还有用,虽然分了一部分给济尔哈朗和多铎,但饥兵主力依然在多尔衮的控制下,这支军队没有人统领肯定是不行的。在南京一战之中,喀喀木和左云龙二人表现不错,所以多尔衮便让喀喀木和左云龙来统领这十几万饥兵部队。
但实际上,这个主意是洪承畴提出来的,在南京坐镇的时候,喀喀木此人跟他非常不对付,而且喀喀木极度仇视汉人,洪承畴是汉臣,像是喀喀木这种人在清军阵营中应该是越少越好。所以洪承畴用了一招捧杀,说是喀喀木在南京保卫战中作战勇猛,所以应该升官,可以出任饥兵的总指挥官,等到一统天下之后,能继续加官进爵。
这话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在外人看来,反而能体现洪承畴的大度,喀喀木在南京如此不尊重他,可是洪承畴依然为喀喀木请赏,这种上官简直太好了。但是只要深究一下就会发现,这一招阴险至极,饥兵本来就是炮灰,炮灰部队的指挥官能有什么好下场。
洪承畴也不是不知道兴华军的战斗力,仅从战报上就能看出来,对方战斗力强大,所以无论胜败,估计饥兵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作为指挥官,结局可想而知,要不就是在战场上被打死,要不就是兵败受到处罚。
尽管喀喀木内心极度反感,可是洪承畴这一招从明面上找不出一点毛病,多尔衮一高兴,直接给喀喀木升了官,让他带领饥兵突击,并且把左云龙也给算了进去。左云龙真是叫苦不迭,本来他跟洪承畴关系不错,洪承畴也没想过害他,谁知道多尔衮一句话,把左云龙和喀喀木弄成了饥兵的正副指挥官,搞得左云龙郁闷至极。
但是木已成舟,皇帝的命令不可能轻易改变,两人也只能硬着头皮领兵上去,不过他们留了个心眼,眼见两侧山头战况激烈,知道对方火炮厉害,所以二人都躲在饥兵大阵的后面,跟掩护饥兵的炮兵在一起,心想,就算是敌军开火,也是前面的饥兵当肉盾,至少能给他们反应过来逃跑的时间。
喀喀木面目狰狞喊道:“你们这些蛮子、尼堪!前进就有奖赏,后退格杀勿论。”他话音刚落,自己本部的八旗骑兵举起战刀,大吼起来,形成对饥兵的威慑。这些骑兵都是从南京之战幸存下来的喀喀木的嫡系,所以既然出战,喀喀木索性将这些兄弟们一起带来当督战队了。
这些饥兵早就已经麻木了,清军凶残,他们知道退后肯定是死,冲上去还能搏一个机会,毕竟大家有十几二十万人呢,敌军的火力就算是再厉害,也不能把这么多人杀死吧,自己只要争取活下来,就能得到赏赐。每个人都抱着侥幸心理,大阵依然往前涌动。
兴华军这边,高衡为了更好观察清军情况,已经来到了阿木的骑兵军之中,他端坐在黑雄马上,不停用千里镜查看着对方的状况。景冲也在紧张计算两军之间的距离,“大帅,敌军进入炮兵射程!”
确实,双方相隔已经不足三里,饥兵大阵基本上可以被兴华军的重炮覆盖了,但高衡还要等一等,他要等对方的炮兵全部进入火箭的射程才行,到这个距离上,敌军至少还要往前走二里地。
“沉住气,听我指令。”高衡并未放下千里镜,直接开口道。
上百名步兵已经来到了火箭阵地上,他们举着火把,仔细检查着地下的引线,确保串联不会发生意外。
“二里!”景冲再次报告道。
唏律律,一万五千名兴华军铁甲骑兵胯下的战马打起了响鼻,前蹄在地上不断摩擦,这些战马都是很有灵性的,它们也应该预感到了大战在即,所以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紧张,以至于整个战马群体都出现了骚动。
兴华军的标准配置是一人双马,一匹是驮马,负责日常行军,到了战场上,则是换乘专门训练的战马,这些战马就是为了适应高强度作战,在战场上冲锋而生的。这两种战马可以用后世短跑选手和长跑选手来对比,一个注重的是耐力,一个注重的是短时间的爆发力。
显然,战马的兴奋度比驮马要高很多,阿木微微皱了皱眉头,对左右道:“控制你们的战马!”
士兵们听令,立刻勒紧了手中的缰绳,保证胯下的战马不出现太大的骚动。高衡对阿木道:“看来,就连战马都已经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气氛。”
“一里!敌军后队进入我军火箭射程!”景冲大声吼道。
这边景冲不断报告距离,那边的清军实际上比兴华军还要紧张,因为按照刚才两侧山头的经验,他们应该在三四里的地方就遭到兴华军的炮击了,可是没想到对方本阵竟然这么沉得住气,一直到了快一里的距离,对方竟然还没有开火。
高衡已经能从千里镜里看到,炮灰大阵最前方的饥兵已经开始辗转挪腾,不断变换着自己的位置,显得前端杂乱无章,他知道,这是这些饥兵本能的反应,想要通过变换位置来躲避可能的炮击,但他们没有想过,兴华军只要出手,肯定不会给他们闪躲的机会的。
喀喀木和左云龙也是被冷汗浸透了后背,因为对方一点动静没有,反而是两侧山头打得热火朝天,喊杀声不断。这边的中军大阵反而是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兴华军好像是无视他们这些饥兵一样,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这是怎么回事?”高台上的多尔衮对身边的谋士们发问道。身边苏克萨哈、遏必隆等人都没见过这么怪异的场面,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洪承畴也没见过这样的打法,可是多尔衮发问,洪承畴也不能装聋作哑,毕竟现在是他最需要表现的时候,洪承畴硬着头皮道:“皇上,奴才以为,恐怕他们还有什么招数没用出来,奴才建议,小心为上。”
多尔衮想了想道:“让炮兵开火,既然他们不打,我们先打,红夷大炮和大将军炮应该能够得着敌军前沿了。”
多尔衮展开千里镜仔细观察,他赫然发现了高衡的帅旗就树立在兴华军本阵之中,虽然他没有见过高衡,但是听多铎说这是个非常难缠的家伙,今日在桂林平原,自己就要了高衡的性命。“传朕旨意,高衡就在中军大阵当中,看见帅旗了没,集中所有火力,轰击那里。”
“嗻!”一名掌旗兵上前一步,双手左右摆动,挥舞令旗,给前方的喀喀木发号施令。
“大人你看,皇上发令了。”左云龙对喀喀木道。喀喀木回头一看,果然见到掌旗兵发令,立刻道:“炮兵停止前进,架设火炮,轰击兴华军!”
上千门火炮,数千名炮兵停下了脚步,他们立刻摆弄起火炮,装填弹药,调整角度。而喀喀木这边,眼见饥兵距离对方已经不到一里,他大吼一声道:“都给我跑起来,冲上去,荣华富贵就在你们眼前,杀啊!”
“杀啊!”,饥兵大阵猛然爆发出一阵呼喊,十几万饥兵迈步奔跑了起来,他们喘着粗气,挥舞着手中的兵器,用这种撕心裂肺的嚎叫来冲淡心中紧张害怕的情绪。
高衡缓缓抬起了右手,然后重重放下道:“全军开火!”
“点火!”“点火!”命令一层层传递下去。上百名步兵立刻将手中的火把对准了地上的引线,滋啦一声,主引线被点燃,然后分成几股、十几股、上百股,向前方燃烧过去。
啾啾啾!刺耳的响声传来,点火的士兵们立刻捂上自己的耳朵,即便是这样,还是被这种几句穿透力的声音刺激得耳膜生疼。让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十几万饥兵,或者说在场的七十万清军都看见了也许是此生见过的最壮观的一幕,就连多尔衮也是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们分明看见,从兴华军本阵的后方,腾空而起成千上万的火箭,就像是过年放上天空的烟花一般,每一个火箭都带着长长的尾焰,红色的火光和白色的烟雾交织在一起,形成了极其绚烂的场景。
多尔衮惊呼道:“这是什么,该死的,这又是什么武器!”
没有人能回答他,或者说,清军之中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基本上都集中在北洋新军之中,曹振彦看着这漫天的火箭,嘴唇止不住的哆嗦,虽然这种火箭他们见过,但是百虎齐奔他是见过的,也是研究过的,在他想来,这恐怕是一种最新的百虎齐奔。反正不管怎么样,场面再壮观,再好看,也不能否认,这些东西肯定是杀人利器,就是不知道他们杀人的原理是什么。
百虎齐奔这种火箭其实说白了就是在箭支头部绑上火药筒,用火药筒燃烧产生的推力来加速箭支,本质上杀伤的手段还是利用箭头进行攻击,也就是说火药只是加快了速度,延长了射程而已。而兴华军的火箭可不一样,这可是超级开花弹,是用爆炸之后产生的破片来杀人。
别说是清军一个个目瞪口呆,甚至很多炮兵已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呆呆望着天空。很多饥兵也停下了脚步,像是看到天神显灵一般,望着漫天的火箭。就算是兴华军自己,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一万支火箭同时发射的场景,不管是西山、七星山还是象山阵地上的兴华军将士们,一时间都忘记了扣动扳机,大家心中都是一紧,谁不知道,制造总局研制出来的大杀器,总能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火箭升上最高点之后,掉头快速下落,下方的清军惊恐大叫道:“快躲开!快躲开!落下来了!落下来了!”
不少人本能的双手抱头,然后开始在人群中乱窜,饥兵大阵瞬间混乱骚动了起来。在他们看来,这就相当于一轮箭雨,从这么高的地方坠落,但凡是命中人体,估计是死的透透的。
就连炮兵也放下了手中的火炮,本能往后退,可兴华军的火箭显然不会给他们逃走的机会。轰隆轰隆轰隆,一万支火箭一头扎进了清军大阵之中,紧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响起。高衡自己的心脏猛地一颤,这场面他很熟悉,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疣猪攻击机对地面发射燃烧弹的场面,一万支火箭爆炸,形成了延绵不绝的火墙。
谁都知道,这火墙之中,是无数的霰弹四处飞射,将清军士兵的身体撕裂粉碎。轰轰轰,大量火箭准确落在了饥兵大阵后方的炮兵之中,发射药发生了殉爆,产生了更为猛烈的爆炸。在这种剧烈的爆炸中,多恶棍能看到的就是无数火炮和士兵被火球吞噬或者是被抛上天空,然后在空中解体分裂。
喀喀木和左云龙的旗帜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早就被火光和黑烟笼罩,洪承畴的脸不由自主抽搐了一下,他是想坑喀喀木不假,可是这种场面实打实发生在他面前的时候,就连一向自诩淡定的洪承畴,内心也很难承受,这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尸骨无存啊。左云龙跟着喀喀木也是倒了大霉。
轰轰轰,漫天的爆炸之中,早就按捺不住的兴华军炮兵也瞄准前队开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