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门口，刘亦田轻轻地敲了敲门。正在低头看文件的朱日兵抬头看到刘亦田，点了点头。刘亦田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朱日兵头也不抬。“坐下吧。”
刘亦田很听话地在朱日兵的对面坐下。“朱总好！”
朱日兵不悦地抬头看去。“你给严总服务的时候，也是这么磨磨唧唧的吗？”
刘亦田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上。他刚才一个个地找班子成员做思想工作，想必消息已经传到朱日兵这里。心里早有准备，刘亦田无奈摇头。“朱总，我是来向您请示的。”
朱日兵一愣，放下手中的文件。“刘主任，你可要看清了。我是二把手，你应该向一把手请示才对。”
语气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怒气。坐在对面的刘亦田，甚至都能感觉到朱日兵在胸腔的怒火。必须冷静灭火，必须往对方喜欢的话去说。这是刘亦田几年办公室主任当下来，积累的经验。嘴角往两边一挑，白牙露出，点头恭维。“在我眼里，朱总永远是一把手！如果要请示，也得先向朱总请示。”
这句话，正正地打中了朱日兵的软肋。在他的潜意识里，不管他处在什么位置，他永远都是老大！在公司这些人的心里，永远要视他为一把手！脸上的阴沉慢慢消去。“你要请示什么？是不是也来做我的工作？让我明天在班子会上，为严晓频出主意，怎么到县里闹，让县里关闭卫生纸小作坊？”
刘亦田微微笑道：“朱总，我可不是来做你的思想工作的，我是来向你告之的。”
朱日兵挑了挑眼皮。“领导班子成员那里，你一圈下来，也是告之？”
刘亦田无奈地摇头。“朱总，我是部下，我必须听从领导的工作安排，完成领导交办的任务。不管怎么样，这个面上的工作我必须得做。至于做得怎么样，就看我对这个工作的看法。既然朱总已经知道了这个事，我就不用再说了。朱总有什么指示，在下一定好好执行！”
这番话，已经表明了刘亦田的态度。朱日兵的脸上终于阴转晴。诡异地看了看刘亦田，慢条斯理。“刘主任，这么说你是反对关闭卫生纸小作坊的？”
刘亦田毫不犹豫地回道：“当然！卫生纸小作坊是县里推出的一大民生工程，严总却异想天开地去要说服县里关闭，那叫不知天高厚！”
朱日兵赞赏地点了点头。片刻后，朱日兵面含微笑。“刘主任，你说最终一把手的位置花落谁家？”
这样的问题，刘亦田当然不含糊。“当然是朱总啊！不管是能力资历，朱总都是最佳人选！且在员工的心里，朱总一直都是老大！”
朱日兵喜笑颜开。侧头看着刘亦田。“一把手的位置只有一个，你把严总放到哪儿去？”
刘亦田往朱日兵那边倾了倾身子。“严总是省城来的，她迟早要回去。”
朱日兵坐直了身子，靠在椅子上。意味深长。“如果她赖着不走呢？”
刘亦田耸了耸肩膀。“这可由不得她！干不出成绩，也成就不了大业，集团公司不会那么傻，不会放在这里占坑。”
朱日兵突然仰天大笑。显然，刘亦田的话不仅合他的意，更是击中了他的爽处。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身子往前倾，头几乎就跟刘亦田靠在一起。“你这么说严总，你就不怕她听到，给你小鞋穿，撤了你这个主任？”
刘亦田无所谓地笑笑，一语双关。“她要对我怎么样，还得通过朱总您这关呢。”
刘亦田心里明白得很，一个公司副总不会为了一个办公室主任跟一把手闹翻。但死马必须当活马医。好话必须要讲！更何况朱日兵就是一个特别喜欢听好话的人。这一点，办公室主任刘亦田拿捏得很到位。虽然严晓频也不是吃素的，撤一个主任对于她来说，不在话下。可朱日兵也不傻，他不会就此给刘亦田下承诺，不给自己后路。见朱日兵笑而不露。刘亦田又说道：“严总是集团公司下来的，我想她不会因此而记恨我，撤我的职。那样的话，更显出的小气和没有格局。她是个聪明人，我相信她不会那么做。”
一番话下来，化了自己的尴尬，更是给自己打足了气。朱日兵哼笑。“不愧为办公室主任，眼光独到，言辞有理！在你的眼里，她的格局那么大，为什么还会让班子成员到县里胡闹？”
刘亦田笑了。“朱总，我说的意思，是希望她的格局别那么小。结果她就那么大了！要干大事，成大事，唯有朱总你啊！”
一通马屁过去，拍得朱日兵眉开眼笑。“看来，我还是不了解刘主任啊。原来我在刘主任心里，形象那么高大，看来，我得努力一把了！”
刘亦田马屁继续拍。“这不只是我的看法，是全公司员工的期望。”
好话一句句砸在朱日兵的身上。人心所向，正是朱日兵所需要的。只要公司的人心向着他，不怕挤不走严晓频。从办公桌后面走了出来，轻轻地拍了拍刘亦田的肩膀。“你刚才到各个班子成员的办公室跑了一圈，他们的思想工作，你做得不错！还让林总提出议题。我以为你不敢来找我，谁知你竟然直接就进来了。”
刘亦田不好意思笑笑。“朱总，你们都是领导，我就是一个跑腿的。领导交办的任务，我不敢不去做啊。至于完成得怎么样，我就没办法把控了。”
朱日兵靠在桌子上，长长地叹了口气。“严总不了解我们的实际情况，出这么一个招数，县里即便不当成笑话，传到员工那里，都会被笑掉大牙。”
刘亦田愣愣地听着。朱日兵似乎已经明确，严晓频的第二个议题，不仅通不过，还会遭到嘲笑。朱日兵继续说道：“当然了，严总来到国宁，想出政绩是可以理解的。但如果是我，我不会小儿科地这么做。”
刘亦田马上就答了过去。“我也觉得这么做小儿科！”
朱日兵回到位置坐下，意味深长。“象刘主任这么有见地看问题，当一个公司副总绰绰有余！加油吧，刘主任，有机会你会上去的！”
明显的暗示和许诺，终于彻底把刘亦田击倒。天平向朱日兵这边完全倾斜。……第二天上午九时许，国宁糖业公司的会议室里，公司领导班子会议如期召开。第一个议题，各分管领导汇报总结所分管工作的情况。这个议题没有什么波折，每个成员汇报总结后，都得到大家的认同和通过。第二个议题，林震民轻咳了几声，提出关于怎么让县里关闭卫生纸小作坊。议题提出来后，没有一个人吱声。朱日兵拿着笔在手中摆弄，脸上没有表情，看不出对议题的偏向。严晓频稳稳地坐着，眼睛扫了扫班子成员。“同志们，本来想让大家先说，可大家都不吱声，那我就先说了。第一，建议县里关闭卫生纸小作坊，是国宁公司做大做强的一个重要前提。卫生纸小作坊的存在，是形成巨大污染源的根源。在这么一个环境下，公司想发展困难重重。就在前几天，县里领导给我打电话。说国宁县污染严重，咱们国宁糖业十多家的糖纸厂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让我们马上自查自纠，及时向县里汇报。”
严晓频说着，拿起一份汇报材料。“这是刘主任从各个乡镇各个糖厂报上来的自查报告的汇总。我仔细地看了二遍，全县这么多家糖厂，咱们的排污指标没有一个超标，我们的排污系统是最科学的。可为什么县里要把这个污染源怪到我们的头上来呢？同志们，我们在帮那些卫生纸小作坊背黑锅呢。你们说说，这个黑锅我们应不应该背？”
会场有些骚动，眼睛全聚在严晓频的身上。严晓频继续说道：“确实，现在全县的污染很严重，特别是松岭镇的荷塘村和尖山村，这二个村的村民患癌率持续飙升。在这样的环境下，我们国宁糖业还能走多远？能有多大的发展？第二，靠我们自己，谈发展壮大，困难重重。我们必须借助斯达康集团公司的力量，更快更好更扎实地发展壮大。斯达康是世强公司，国宁的污染那么严重，他们不会来趟这个浑水。他们也发现了问题的所在，那就是卫生纸小作坊，就是国宁污染的最大根源。所以，他们的唯一条件，就是关闭所有的卫生纸小作坊，否则，不会进驻国宁县。同志们，我们应不应该建议县里关闭卫生纸小作坊，大家展开讨论吧。希望大家在讨论中，拿出更好的办法来！”
话音落下，会场响起稀稀啦啦的掌声。掌声最响的是公司副总冷恩平。朱日兵用眼睛的余光扫了冷恩平一眼。林震民连掌都不鼓，斜眼看冷恩平。接职位高低发言，朱日兵是第一个。所有人的目光聚向朱日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