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焰?”
酒店的大床上,酒德麻衣一眨不眨地看着刚刚犹如汽油弹爆发的火光,狭长的眸子里满是惊异。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老板说过他的言灵是精神属性,而彼时对抗奥丁恶念的时候,几乎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连个言灵都没冒泡儿。 然后现在就突然爆发出一个高危言灵了? “什么叫城府极深?这就叫城府极深。”
苏恩曦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要不然老板能说这家伙是自己的朋友?必然要极帅、极腹黑、极刀削面、极温文尔雅才行。”
“……”酒德麻衣。 “斯文败类完全在我的审美点上好嘛。”
苏恩曦吸溜一声,大口嚼着薯片。 酒德麻衣当然知道她在插科打诨,当下目光死死盯着‘闭路电视’中的身影。 疾行的地铁列车上,即便血肉被瞬间烧干,古铜色的骨骸们仍借由惯性朝前扑去,而其后的黑影亦发出无声嘶吼,前赴后继。 原本暗红色的圆弧忽而凝滞,颜色愈发加深,在顾谶身周形成一道清晰可见的黑色轨迹,如同不坠的日轮。 那些扑来的死侍前冲速度陡然加快,它们踉跄着、不由自主地朝前,有的甚至双脚拔高离地,如被牵引般朝他而来。 强横的引力在撕扯,可靠近的所有死侍在一瞬间便被极热烧化,只剩下千疮百孔的黑红色焦炭,猩红的火光在忽闪中明灭,很快便被掠过的风吹散。 车厢亦在高温下熔解,后半段列车砰的一声脱离,翻滚着离轨,撞到了隧道壁上。摩擦而起的火星里,一道道黑影挣扎而出,它们手足并用地追赶,却眨眼被抛下很远。 “这不是‘君焰’!”
酒德麻衣惊呼一声,坐了起来。 头枕在她大腿上的苏恩曦‘哎呦’一声,咬了舌头,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一惊一乍的干嘛呀?”
她抽抽地吸着凉气,说话难免有点大舌头。 “你看到他刚刚的言灵了吗?”
酒德麻衣连忙道:“那不是‘君焰’,是更高阶的火系言灵!”
“进化了?”
苏恩曦说。 “会不会是有两个言灵呢?”
酒德麻衣猜测道。 苏恩曦表情僵了僵,“别开玩笑了。”
此刻的地铁列车里,‘黑日’如同死亡的涡旋,扑来的死侍尽皆被极热炭化,高温将车厢顶完全熔解,隧道顶部的岩层开始坠落。尘灰抖擞,露出藏在里面的细弱骨骸,镰鼬扑簌着发出锐利的尖啸,它们并不是想要俯冲,而是用爪翼死死扣住岩石,唯恐被‘黑日’的引力拉扯进死亡的漩涡之中。 顾谶此刻开始从车尾往前走,黑红两色交织的日冕在他身周浮起,发出炭红的亮光,宛若黎明前海平面上屹立而起的巨人,正涉水前行。 ‘黑日’轮转,犹如风车。放眼望去,那些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敌人如雪遇暖阳,即使它们不畏死亡也无休无止,可随着列车的前行,也尽皆被消融殆尽,古铜色的骨骸在空中粉化。 地铁列车只剩下了车头和一节车厢,铁轨上滑出了灿烂的火花,像年夜时小孩子拿在手里的‘仙女棒’。 顾谶在熔口光滑的车尾坐下了,撕了张纸巾揉成团,塞进耳朵,静静看着两旁火花连串溅向黑暗深处。 “就像文青男要去赴女孩的约,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彷徨失措。”
苏恩曦嘴里啧啧有声。 酒德麻衣白她一眼,“我对文艺男不感冒。”
“痴男怨女啊。”
苏恩曦叹了口气。 “这就是老板说的命运。”
酒德麻衣淡淡道:“令人毛骨悚然,却又挣脱不开。”
…… 地铁列车到了尽头,车速变慢,最后停下。 浓烟纷飞,无限高旷的黑暗中飘移着金色的星光,一眼望不到顶,也看不到界限所在。 这是个巨大的空间,顾谶站在这里就像一只蚂蚁在深夜爬进了圣彼得大教堂。 那些金色星光看起来像是萤火虫,借着它们的微光可以看见地下几十条平行的铁轨,铁路到了这里变成蛛网般的结构,它们原本设计用于存放军用地铁,上面满载重装坦克,如今只剩下锈迹斑斑的轨道。 这里是地铁的终点,也是迷宫的尽头。 顾谶跳出车厢,沿着铁轨朝前,穿越了整个空间,他走上梭形的月台,脚下是在空旷的风里滚动的砂砾。 前方的岩壁上有黄色的灯亮了起来,缓慢地闪烁着,坚厚的岩壁开始震动,裂痕自上而下出现,布满龟裂的纹路,片片碎石下坠,尘埃弥漫。 顾谶没有后退,上方的黄灯摇晃着似乎要掉下来,它周围的岩石片片剥落。一股刺骨的阴冷无声笼罩了他,那盏黄灯正在看他,仿若邪祟诡异的眼神! 一盏灯怎么可能看人? 岩壁彻底崩裂,蛇一般的东西从裂缝中游出,狰狞昂首,鳞片宛然,那黄灯是巨蛇的眼睛! 雪白的大床上,酒德麻衣和苏恩曦都站了起来,不约而同地后退一步,紧紧盯着那不大的屏幕。 龙对于混血种而言,也是个很抽象的东西,很少有人见过真正形态的古龙。这种生物又具有彻底改变骨骼结构,伪装自己的能力,因此古代典籍里的龙,有时候是带翼的四足恐龙,有时候则是貌美的那迦,有时候则是独角的长蛇。 擅画者说,画龙的步骤是‘一画鹿角二虾目,三画狗鼻四牛嘴,五画狮鬃六鱼鳞,七画蛇身八火炎,九画鸡脚画龙罢。’说白了,就是个九不像。 然而此刻,传说的、神秘的一切面纱都被剥去。这个史前遗族,以至凶戾、至伟岸、又至锋锐的外表暴露于世! 那是一条真正的巨龙,率先突破岩壁的是他修长的脖颈。 没有任何语言可以描述他古奥庄严的躯体,虽然他是爬行类,却远比任何爬行类都腰美丽。只不过那种美是阴暗之美、雄浑之美和深邃之美,令人敬畏。 他全身青黑色的鳞片从前往后依次张开,又依次合拢,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满是骨突的脸上带着君主般的威严,他俯视着月台上的单薄身影,张开了巨大的黑翼,发出尖利的嘶吼。 偌大空间里,风在碰撞,沙石簌簌,衣衫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