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相对而坐。 作为老对手的凯撒和楚子航入座时默契得泾渭分明,所以路明非很有眼力劲儿地从顾谶身边起身,跟刀削面的师兄挨到了一起。 此时,楚子航双手扶着黑鞘长刀,即使闭着眼睛也肌肉紧绷,腰挺得像标枪一样直,好似天下大事都扛在他肩上。 事实上,扛在他肩上的是呼呼大睡的路明非,这小子嘴角流的哈喇子在楚少的衣服上留下了深深的一圈。 顾谶觉得,倘若楚子航也有入洞房的那一天,那姑娘大概会觉得自己是在拍老派的武侠片--剑眉星目的少侠中了魔头的毒掌,自己为了江湖道义才脱光了为他疗伤。 这时,凯撒轻轻咳嗽了一声,这显然不是感冒,而是提醒,提醒他快点把文件袋里的东西掏出来。 虽然此行他是组长,可学院给他们的名头是社会实践,理所当然派了顾谶这位教员来当领队。他们曾在青铜计划中合作过,虽然有些细节记不太清了,不过在凯撒心里,顾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不是那种拖后腿的监军。 毕竟任务的成败关系到他的荣誉,为了荣誉凯撒什么都能忍,而且这段时间他正沉浸在筹备婚礼的粉红色心情中,内心相当温柔。所以领队也好,教员也罢,无所谓了。 顾谶回神,可能是因为成了完整的人类,他现在的心绪也多了起来。 他将文件袋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首先拿起那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艘雄伟的巨型破冰船,有着白色的船身和黑色的舰桥,舰艏镶嵌着红色五星。而那份俄文资料就是这艘船的档案。 从档案上看,这艘功勋战舰‘列宁号’是世界上第一艘核动力破冰船,原隶属苏联北方舰队。在服役期,它曾多次获得嘉奖,堪称满载荣誉。但在苏联解体后,它悄无声息地从战舰序列中消失了。 它的档案生硬地中断在1991年12月25日,北方舰队也没有追查它的下落,仿佛有人用橡皮擦把这艘钢铁巨舰,生生地从世界上擦掉了。 旁边,凯撒已经把那张黑色芯片插入了笔记本电脑的读卡槽,然后递给了顾谶一只耳机。 诺玛的声音从耳机中传了出来:“顾谶教员,你们这次的任务是调查‘列宁号’破冰船的残骸。苏联解体前夕,它违背北方舰队的命令,进行了一次秘密的航行,航向曰本海域。 在接近曰本领海的地方,它发出了海难呼救信号,但在曰本自卫队的救援船到达前,沉入了深海。列宁号上被怀疑载有和龙族文明有关的禁忌物品,曰本分部将支持你们的行动。祝好运。”
三秒钟后,笔记本电脑上忽然显示‘存储卡无法辨认’,凯撒拔出芯片将之掰断,然后点燃了那些纸质文件,把燃烧的照片和纸张扔进了金属垃圾桶。 “跟龙族有关的禁忌物品?”
他问道:“你知道些什么吗?”
顾谶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一头雾水。 事实上,从这份资料以及诺玛的话中,足以证实这就是林凤隆曾经追查过的那件事--当年这艘破冰船,载着黑天鹅港中被研究的海洋与水之王的双生子之一,也即是导致初代秘党狮心会几乎全灭的初代种李雾月,沉入了深海。 ‘夏之哀悼’事件的背后有加图索家族的推波助澜,是‘他们’的险恶谋划,只不过在林凤隆后来的调查中,李雾月应该是死掉了。但现在,卡塞尔学院以及曰本分部却在这艘破冰船上发现了一枚龙的胚胎。 顾谶关了阅读灯,头靠在座椅上,心中一片沉静。 …… 灯火通明的巨型城市出现在机翼下方,四通八达的高速公路织成了一张闪光的蛛网。 那是东京,亚洲最大的城市,也是此行的目的地。 “那边最亮的地方就是银座,据说曰本地产价格最高的时候,一个银座的土地价值,就可以买下整个美国。”
凯撒扭头看向窗外。 “搞房地产的是真牛逼啊。”
在座能这么说话的,只有路明非了。 虽然,土地价值跟房地产不算一回事。 这小子一醒过来,睡眼朦胧可精神头却足,“这下边哪里是秋叶原?你们最想去哪玩儿?”
江湖上故老相传秋叶原乃宅男圣地,他光从这些听说里就向往地流哈喇子。 凯撒抱着胳膊,“米其林三星的寿司店,北海道的雪地温泉,还有京都的银器和关西的铁器。”
他倒不是喜欢这种地方,只是觉得曰本只有这些地方能衬他。 路明非暗暗撇嘴,又问:“师兄呢?”
“千鸟之渊吧。”
楚子航说道:“听说那有条一里长的樱花路,一路上有800株樱树。”
“我还以为你去那里是想往墓碑上吐口水。”
凯撒说。 盘膝坐在飘零的樱花树下,膝盖上横着流光水滑的长刀,接下来不得顺理成章地切个腹? “到时候我去吐口水。”
路明非嘿嘿笑,“老顾呢?”
顾谶:“毛利侦探事务所。”
“……”三人。 冷场了,机场晦暗,飞机已经降低到了云层之下。 窗外下着雨,雨幕中的东京发出耀眼的光亮,就像一座巨大的佛龛(kan,一声),永远燃烧着祭祀神明的灯烛。 楚子航和凯撒默不作声地闭目养神。 路明非趴在舷窗玻璃上往外看去,他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叔叔家的天台上,偶尔也这样呆呆地望着远处灯光璀璨的CBD区。 顾谶剥了颗糖,糖纸在他指间灵活地折成星星,然后落进垃圾桶里。 在这个充斥着噪音的时候,每个人心里却都有自己才能抵达的安静的地方,一个人遐想,一个人怀念,一个人奔向远方。 …… 东京都以南,神奈川县,横滨市郊外。 这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海岸线,二战之前这里曾是连绵的渔村,现在渔民们都已经迁入横滨当起了市民,只留下当初停泊渔船的码头,被海水日复一日地拍打着。 刺目的车灯割裂了夜幕,两辆引擎轰鸣的黑色悍马先后从公路的路肩上翻过,穿越盐碱滩驶向目的地。 前面那辆车的驾驶员是个穿黑风衣的英俊青年,副驾驶上坐着安静的姑娘,漂亮得像是晚春的樱花,她正在看GPS。 后边那辆车里是两个咋咋呼呼的男人,在互相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