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绘梨衣从里屋走了出来,穿上了蕾丝边的黑色内衣。她旁若无人地从橱柜里拿出一套巫女服穿上,她似乎只穿这么一种衣服。 夏弥几乎可以肯定她基本没有离开过这间屋子,没有见识过色狼,没有看过小电影,也没有自诩风流的色胚跟她搭讪,所以才会对男性毫无防备。 在她眼里,大概觉得顾谶跟她是同类生物,一个平平无奇的人,偶尔会有点烂好人。 可能孤独的人,真的会莫名相互吸引。 “走吧。”
绘梨衣在干净的小本子上书写,举起来给她看。 是简单的日语,夏弥认得,也是这时才确定她是不会说话的,所以身边随时备着笔和小本子。 “去哪里?”
她问。 “外面。”
“外面?”
“就是远一点的地方。”
夏弥确定眼前的女孩说起‘远方’的时候,眼睛里忽然有了名为期待和雀跃的小情绪。而她之所以能看出来,是因为在那年的圣诞夜,当确定顾谶会来BJ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的心情。 她想方设法制造出一个不经意的偶遇,只是想要看一看他,看看他最近是否清减了,有没有疲惫。 那种怀揣着热忱去期待的心情,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出去玩,趁哥哥不在。”
绘梨衣不仅把小本子举给夏弥看,还高高地举到顾谶面前,强调般晃了晃。 夏弥这才明白了,敢情这姑娘就是想翘家。对她来说,世界就分两块,里面和外面,只要去了外面,去哪里都好。 她看向顾谶,目光示意:你那个新朋友,是怎么说起她的? 顾谶摇头,小声:“身为哥哥,怎么可能会跟外人多说妹妹的事情啊。”
绘梨衣打开壁橱,从里面搬出了一个纸箱子,扑一般放到了夏弥跟前。 淡淡的檀香和少女身上的肥皂香气窜入夏弥的鼻尖,这一刻她忽然有些心软,她的确从面前的女孩身上感知到了那丝丝危险的气息,可更多的,是感同身受,因为她们都曾囿于一隅。 她缩成小小的一团,在长久的黑暗里,绘梨衣能看到雪亮的灯光,却永远也离不开这由光组成的牢笼;她走出了黑暗,光明拥抱了她,绘梨衣依旧在光芒笼罩的囚牢里。 或许这一刻,她找到了同类,危险的气息是某种自我保护,因为绘梨衣对外界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没有防备。 “好啊,出去玩。”
夏弥看着献宝般递到面前的小箱子,轻声说。 箱子里是各种各样的玩偶,有塑胶的奥特曼和小怪兽,也有绒布轻松熊,每件玩具上都有小小的标签,有的写着‘绘梨衣のultraman(奥特曼)’,有的写着‘绘梨衣のrilakkuma(松弛小熊)’。 看起来她跟普通的女孩一样有着很强的占有欲,在每件玩具上都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绘梨衣眼里迸发出欣喜的光,嘴角抿开清浅的笑容,丝丝缕缕。 看着乖巧的女孩,夏弥手指动了动,顾谶猜到她大概是想摸摸绘梨衣的头,但克制住了。 她摘下棒球帽,戴在了绘梨衣的头上。 “咦?”
绘梨衣怔了下,发出一个极轻的音节,好奇般向上戳了戳帽檐,露出清纯白皙的小脸。 …… 这栋大楼里的死侍之前都被源稚生的血液吸引,全都死在了幽深的电梯井中,所以此刻的走廊里只有排气扇呼呼的风声。 通道尽头的墙壁上炸开大片黑色的血花,红色的长刀正扎在血花的中心。 绘梨衣上前拔下那柄刀,用手帕仔细擦干净,然后插进腰间的刀鞘。 她在小本子上写字:我不认路,你们走前面吧。 不认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让人心底一疼。因为她神气活现充满向往,只是想要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她不是四五十岁,而是风华正茂。 “好,我走前面。”
夏弥轻轻颔首。 到六层的时候,绘梨衣站住不走了,指着自动贩卖机里的橙味饮料,黑白分明的眸子仿佛在说‘拜托拜托’。 夏弥也认识那种饮料,是最近正热门的少女果汁饮品,广告天天在电视上放。 她走到自动贩卖机前投币,很快三罐饮料滚了下来。 夏弥把橙味饮料递给绘梨衣,给顾谶的是罐装的黑咖啡,她自己拿的椰奶。 绘梨衣拧开瓶盖,喝了一小口果汁,惬意得眉眼都眯起来,单纯的就像夏天白瓷碗里当啷响的冰块。 不过很快,顾谶看到她耳尖动了动,然后小心把瓶盖拧好,拿出小本子开始写字。 “我们要快点,不然会被家里人发现,他们会抓我回去。”
她举着小本子,手指斜上方,又指了指正下方,一脸认真。 顾谶想了想来时所见,忽然明白她所指的方位是某个通道口。 但夏弥却知道,那些通道口都有蛇岐八家的人把守,距离他们至少有几十米远,还隔着层层楼板。 按说绘梨衣不可能听到任何动静,但她确实听到了。 她不用加持镰鼬这类言灵,在以她为中心的庞大空间里,任何细微的声响都瞒不过她的耳朵。在某个无形的领域内,她近乎全知全能。 这就是纯粹的白王血裔,太过精纯的血统让她的精神力不可控地溢出,形成了看似密不透风的防护,其实却无时无刻不在消耗她的生命。 如果绘梨衣不是这样不谙世事的单纯少女,而是路明非或芬格尔那样的老狗,莫说出去玩还要偷偷地,喝瓶果汁还没钱买,直接就大步过去命令蛇岐八家那帮混蛋了。 让他们立刻准备好豪华轿车和满箱的果汁饮料,要橙味的有橙味的,要草莓味的有草莓味的。要是敢拦,就大手一挥,挥舞小本子,上边写‘老子要出去玩!!’ 就在顾谶胡思乱想的时候,玻璃幕墙外蓦地传来了‘轰隆隆’的声音,用来清洗外墙的作业电梯从天而降停在了玻璃幕墙外。 在绘梨衣还在盯着电梯看的时候,夏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们出去玩!”
她笑着说。 绘梨衣愣了愣,就被拉着朝前跑去。 玻璃幕墙外是阴沉的天空,电闪雷鸣,狂风暴雨无休止地肆虐着,她殷红的双瞳里却只有身前那一抹剪影。 摇晃的长马尾,还有顾盼噙笑的女孩,她眼角的泪痣好像点在了她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