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恩曦好似没心没肺地笑着,可零不笑。 她直直地盯着苏恩曦的胳膊,后者的胳膊上有明显的擦痕。 这女人虽然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但按照她自己的话说她是个文职干部,并不参与打打杀杀,而这种伤痕看起来是在树林里奔跑时无意中磕碰到造成的。 零抓住了苏恩曦的另一只胳膊,不容她挣扎,果然,苏恩曦的另一侧胳膊上也有类似的擦痕,时值秋天,莫斯科已经很冷,出于什么原因她才会在一片密林中狂奔,还露着胳膊? “来之前你去哪里了?”
零冷冷道。 苏恩曦不笑了,从她的手中抽回了胳膊,走到沙发旁坐下,点了一支细长的烟。 她其实很少抽烟,而一旦抽起烟来就像是变了个人,有些黑暗有些妖娆,还有种厌世的冷倦。 零站在沙发前,距离她两步左右的地方,像是一个孩子在等大人的训示,可又有种她随时会抽出一把刀扑上来的感觉。 “瓦图京陆军大将死了。”
苏恩曦喷出一口烟雾,“可别想错了,不是我杀的他,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在你们离开那间木屋十五分钟后,他被处决了。”
零猛地抓住苏恩曦的手腕,力量之大,让苏恩曦觉得腕骨就快骨折了,但她还是强忍着痛楚静静地看着零,以这种眼神告诉零,那不是什么玩笑话,是冷冰冰的事实。 看到苏恩曦身上的伤痕时,零委实怀疑过苏恩曦跟着她们去了瓦图京的住处,那里恰好是一片茂密的白桦林。 虽然是文职干部,但她办起事来也是个狠角色,零不愿用在瓦图京身上的手段,苏恩曦却没什么可犹豫的,毕竟她跟瓦图京也没私交。 可真相居然是瓦图京被处决了,苏恩曦是不屑于就这种事撒谎的,如果真是她杀了瓦图京,零提着刀站在她面前她都会承认。 “我跟着你们去了瓦图京的住处,他被监视居住的那个区域算是军事禁区,我只能停车在禁区外。你们离开后不久我就听到了枪声,为了抄近路,我翻过一个坡跑过去的,我赶到的时候,处刑已经结束了,那帮人正用火焰喷射器在焚烧现场。”
苏恩曦说道:“大概是想用森林火灾的说法来掩盖吧。”
零松开苏恩曦,缓缓地后退,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眼中一片空白。 “所以不必再揣着什么心事了,他知道自己会被处决,所以才赶你走。有人猜到了你会去找他,你们之间的每句话都被监听了。”
苏恩曦说。 “你杀了他们吗?”
零问。 “什么?”
苏恩曦没明白。 “那些行刑的人,你杀了他们吗?”
零还是没什么表情,可她身上透出可怕的气息,杀意涌动。 “杀了那些人有用吗?他们只是动手的人,是工具而已。”
苏恩曦说:“有人杀了你的朋友,你折断他的武器,这只是泄愤罢了。”
静了很久,零的杀意才平复下去。 “当然,我也没让他们好过。我把他们都抓了起来,分头审讯。有人不回答,我就打断他一根骨头,答案不一致,每人都打断一根骨头。从博弈学上说,这样一定能问出真相。”
苏恩曦笑起来,“所以你跟两个男人夜游莫斯科的时候,我正在干骨科医生的活儿。”
零摇摇头,“你问不出什么的,幕后的人藏得很深,瓦图京觉得我们根本无法跟那些人为敌,所以才不愿意告诉我真相。”
“没错,刑讯逼供的结果是,处决瓦图京是一个特殊部门下达的命令。这帮人就是一帮特战队员而已,他们奉命盯住瓦图京,必要的时候有权处决他。”
苏恩曦说:“幕后的人借军人的手除掉了瓦图京,他们的势力渗透到俄国人的军队和当局内部去了。”
两个女人默默地对坐,直到苏恩曦把那支烟抽完,零都没发出任何声音。 “关于那座研究所,你在里面住了那么多年,就只有这么点儿印象?”
苏恩曦终于问出来。 “我现在不想谈这件事。”
零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不用去那儿看了,烧得什么都不剩了。遗体我帮你收拾好送去火葬场了,墓地也买好了,下葬之后我会给你个地址,要吊唁的话就去那里。”
苏恩曦的执行效率素来都很高。 “我是要去楼顶吹吹风。”
零把双手抄进口袋里,从她进卧室到现在,大衣都没脱。 她忽然僵住了,静静地站了片刻,从口袋里抽出了一张字条。 因为一直戴着手套,即使在深夜里散步,她都没有把手伸进口袋里。 她默默地读着那张字条,按说那张小字条上已经写不下多少字,可她读了很久很久。 苏恩曦觉得有什么不对了,凑过来跟她一起看。 ‘其实我知道你是谁,我在那些档案里看过你的照片,你是她们中唯一不笑的女孩。去做你觉得对的事吧。’ 字条上这么写着,字迹很潦草,反过来的另一面上,是某个人的名字和地址。 伊丽莎白宫的楼顶是个大理石浮雕的阁楼,周围是一圈雕花铁栏杆,零趴在栏杆上,眺望着夜色中的莫斯科。 星星点点的灯火,向着遥远的地平线绵延开去。 风很大,她已经在这里看了很久,动都不动一下。 脚步声从背后传来,苏恩曦在睡袍外披了一件长及脚面的貂皮大氅,把长发在头顶盘起,踩着高跟拖鞋,像19世纪的贵妇。 “我是个杀手,我莫得感情。”
她把一杯热巧克力递到零手里,和她并肩趴在栏杆上眺望,“要真能那样,你应该会开心很多吧。”
她搂了搂零,让她把头靠在自己肩上。 …… 塞纸条这种事实在不像是瓦图京的风格。 风吹着窗帘沙沙作响,顾谶站在落地窗边,手指卷着一张白色的纸条。 ‘很久以前我曾见过你,在莫斯科,那一次我不知道你在寻找什么,但现在我知道了,我给了那个孩子答案,请不要让她受到伤害。你仍像当年那么年轻、镇静自若,像不会老的神。’ 顾谶指尖燃起一点亮光,纸条打着旋从空中飘落,逐渐成为飞灰。 那曾忘却的过往,好像在一点点揭开他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