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宁先生显然没想到零会突然提起顾谶,他怔了一下,但表情并不十分惊讶。 “有的人天生贵气。”
他认真道。 旁人一本正经地说这种话可能会让人觉得好笑,可他这么认真的表情说出来,不仅没有丝毫搞笑的意思,反而像是某种认定的真理,让人下意识也这么认为。 因为他忽然间像是变了个人,不再是市井气的商人,或者你从东北来的二叔和泡在茅台里的酒腻子,而是优雅的贵族,忠勇的骑士。 零看向顾谶,一向冷漠而漂亮的大眼睛里色彩浮现,好像在说:这么夸你,你怎么看? 顾谶今晚第一次露出笑容:说的也太贴切了叭? “……”零。 路明非忍不住笑出来,零还是年轻啊,他老早就知道的,顾谶是个无论别人怎么夸他他都会来者不拒地收下夸赞的人啊。 布宁先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而是站起身来,在零的面前单膝跪下,亲吻她的手背,“有什么我能为您效劳的呢?皇女殿下。”
零无法拒绝这位骑士的吻手礼,所有人都放下了餐具,站起身来微微躬身,表达他们对罗曼诺夫家族的敬意。 唯有路明非和楚子航不知所措。 顾谶仿佛还沉浸在布宁的恭维中,对此视若无睹。 零沉默了片刻,把早已准备好的纸条递给布宁先生,上面是那个神秘的坐标,“我们想去这个地方,它位于军事禁区,您能帮助我们吗?”
布宁先生看了一眼那个坐标,接过女佣递来的平板电脑查阅了一下,神色惊讶,“这个坐标,不久之后就会被一场核爆摧毁!”
零和路明非震惊地对视。 “苏联时代的核试验基地,以西伯利亚北部和新地岛为主,那里土地荒芜,人迹罕至,方便保密,成本最小。”
布宁先生说道:“数以十万计的军队秘密地开进北西伯利亚,在那里建设基地、城镇和铁路;最优秀的大学生响应国家号召,成为无名的英雄,奔赴西伯利亚。”
他感慨般说:“这些设施在民用地图上都是看不到的,但在苏联极盛的时期,时速200公里的喷气式列车在浩瀚的西伯利亚雪原上来来去去,就像闪电。年轻人们乘着巨型气垫船和地效飞行器从一个城镇到另一个城镇,要是坐气垫船,他们还能迎着风雪唱歌。 那是个青春燃烧的年代,不过我没经历过,我也是从军部的档案中知道的。苏联解体后,西伯利亚的设施都被废弃了,有的做了简单的掩埋,有的就暴露在空气里慢慢地生锈。 但那些设施在军事上还有很高的价值,研究它们的话,会得到苏联时代某些超前的军事技术,甚至还有半成品的武器。以今天的国力,要完成这项工作几乎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情报显示越来越多的国际探险队进入西伯利亚北部,他们可能是出于商业目的也可能服务于某个大国。我们不希望旧时代的秘密落入那些人手里,所以最好的办法...” 布宁先生双手张开,做出夸张的嘴型,“嘭!”
“用一场核爆把一切都掩埋掉。”
零明白了。 “准确地说,是一连串的核爆炸。”
布宁先生纠正,“我们将在北西伯利亚试验我们最先进的RS-28萨尔玛特洲际导弹,它会用潜艇从太平洋上发射,首先进入外太空,飞行到北西伯利亚上空的时候丢下15个分导式核弹头,15场小型的核爆炸,15朵蘑菇云,精确地摧毁苏联时代的军事遗产。”
他耸了耸肩,“不会产生很多辐射尘,成本也很低廉,还能顺便测试RS-28的性能。我的公司承接了这项工程,发射洲际导弹是军方的事儿,我的人负责清场和锁定目标。 坦白说,我也是想借机去那些遗址里挖些宝,我是个商人,无利不起早。哎呀,我可能说得有点多了,就把这作为我送给新朋友的礼物吧。你们应该也听说过,我总会送新朋友一份大礼。”
零思索了一会儿,问:“我们能去那里吗?”
布宁先生摇了摇头,“很遗憾,那会违反我们和军方之间的约定,那个区域已经是军事禁区了,里面的人可以离开,外面的人不能进去。”
“真是遗憾。”
零语气冷淡。 然后就在路明非以为零会直接告辞走人的时候,看到她端起满满一杯茅台,“有幸参加布宁先生您的晚宴,那么我们今晚的酒,就从这杯开始吧!”
布宁先生先是惊讶,旋即笑出声来,“很好,我喜欢开始,而不是结束。”
路明非呆呆地看着这一老一少开始豪饮,用他听不懂的俄语畅叙,零的表现竟然远比她跟瓦图京大将见面时热情。 一位身材苗条的女佣过来给他们续上新的茅台,又端着托盘袅袅婷婷地撤了下去。 路明非不自觉地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几眼,这女佣也是一头海藻般的长发,看起来有点眼熟。 那款款扭动的腰肢,在这间老贵族风格的餐厅里,显得有点过于风骚了。 而且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这个好身材的女佣在给顾谶倒酒的时候,似乎格外热情,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在顾谶的身上。 只不过某人太不解风情,一直用手指遮着酒盅,所以一滴酒都没有倒进去。 但路明非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拉了回来,因为热情奔放的索尼娅小姐姐已经端着酒杯走了过来,跟在她后面是略显腼腆的瓦洛佳小哥哥。 晚宴至此变成了酒会,他被莫斯科的年轻贵胄们围绕着,大家握手和拥抱,欢迎这位新朋友。 他们把路明非拉进旁边的舞池,男孩女孩们跳起传统舞蹈和探戈。酒精的作用下他们卸下拘谨的外壳,开心地笑着,手拉着手转圈,像是冰天雪地里围着篝火跳舞的少男少女。 餐厅里,零和布宁先生酒到杯干,楚子航百无聊赖地吃着饺子,他身后集中了四位女佣,不停地换盘子,永远保证他有热饺子吃。 路明非有些累了,靠在舞池旁的柱子上稍作休息,这歌舞看起来会通宵达旦,让人安心和快活。 年轻是最美好的事,似乎能对抗世间一切的阴霾,他也还年轻,可不知道留给他的时间还有多少。 偶尔他会看一眼顾谶,看他整个人靠着椅背陷进毛呢大衣里,像冬天怕冷的老绅士,而烛光掠过那单薄的镜片,又像算计人心的冷血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