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专业的资料,连标点符号都不会出错。”
凯撒合上地图,“无论如何都得去看看,没有支援的话,我们没准都会死。”
芬格尔不信邪,“除了施耐德那个老家伙有点扛不住的样子,其他人身强力壮,我看扛到明年开春冰化都没问题。”
凯撒闻言道:“听说过那个叫富兰克林的英国探险家吗?北极探险的先驱,1818年,他带了当时英国最先进的两艘船‘惊恐号’和‘幽冥号’,想要找到跨越北冰洋去亚洲的航线。船上带了两年的食物,100多名经验丰富的船员。 结果他们的船被冰冻住了,没有任何人活下来。几年之后他们被找到的时候,尸体还冻在冰里,栩栩如生,遇难的原因至今都没查明。最后剩下的几十个人想步行越过冰海,一路上以同伴当食物,最后也没成功。大海想要抹掉一船人,比龙王更容易。航海的人永远要敬畏海。”
芬格尔问:“可要是冰风暴不停,还能有船来接我们?还有比YAMAL号更厉害的破冰船吗?”
凯撒淡然道:“还有那么一两艘,也有其他交通工具可选,比如核潜艇,它们在冰层下航行是不受干扰的。”
“老大靠谱!”
芬格尔竖起大拇指,“要不是看你那么镇定,我已经吓尿了。”
“你不会的。”
凯撒微笑道:“如果我出了意外,就带着这份地图去找那个科考站。睡四个小时,接下来还有一天半的路。”
他没给芬格尔说话的机会,钻进睡袋,合上眼睛就睡着了。 就着燃油炉的火光,芬格尔看了沉睡的凯撒几眼,对方连着几天没刮胡子,显得有些憔悴和落拓。 这个从生下来就养在富贵中的公子哥儿变得跟以前有些不同了,话少了很多,思考的时间长了很多,行动起来高效了很多。 就像封建时代那些即将掌握权柄的年轻君主。 芬格尔也钻进睡袋,把霰弹枪枕在脑袋下面,也是一闭眼就睡着了。 帐篷外狂风呼啸,一半的雪橇犬醒着,另一半围成一圈睡着了。这些雪地的精灵会在危险袭来的时候发出警报,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 雪峰的最高处,立着松竹般孤峭的身影。 即使在零下三十度的严寒中,酒德麻衣也还是穿着那身把全身线条勾勒得淋漓尽致的忍者服,不过是在外面披了一件鸦翼般的毡衣御寒,忍者的极致训练令她可以忍受种种极端环境。 同时出自YAMAL号的两支探险小队其实就在相距不远的半山腰上扎营,从酒德麻衣所在的位置上看出去,冰天雪地的世界里就只有这么两团温暖的亮光。 …… 凯撒忽然睁开眼睛,呼吸有些急促。 摸出表看了一眼,才过了两个小时。 芬格尔还熟睡着,打鼾的声音跟外面那些雪橇犬差不多。 并不是睡够了醒来,而是一直没有睡熟,还做了很多梦。 梦里他跟诺诺拉着手走在海边的长桥上,什么话都不说;梦里居然还有庞贝,而他回到了孩提时代,庞贝骑着摩托车带他,周围是一望无际的苜蓿田,他兴奋地尖叫,庞贝戴着一副风镜哈哈大笑。 凯撒都忘了自己跟老爹还有这样温馨的相处,可一切又都那么逼真,就像是从记忆里捡起来的碎片。 然而最后令他醒来的那个梦却是跟母亲在一起。 母亲穿着一袭白色的长裙,搂着他的肩膀坐在米兰大教堂的台阶上,天空中有星月,教堂里是如山如海的烛光,巨大的广场上空无一人。 他和母亲并未一起去过米兰大教堂,他第一次去那里就是参加母亲的葬礼,即使在梦里他也很清楚母亲已经不在人世了,但他觉得温暖和放松。 “我多么希望我的小凯撒永远不要长大。”
母亲轻柔地说:“那样一切悲伤的事都不会来找你。”
那么温柔的声音,讲的却是亘古不灭的真理,你长大了,悲伤的事情就一定会来找你。 他确实长大了,身边所有的人和事忽然都变得不确定,未婚妻忽然就跟人跑路了,废柴芬格尔还是嬉皮笑脸但深不可测,而他最好的朋友阿巴斯可能是个根本没存在过的假人。 他装作坦荡和镇定自若,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那股潜藏的彷徨和不安。 外面的天微微地亮了,凯撒钻出睡袋走出帐篷,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走出帐篷的瞬间他被吓到了,浑身都是鸡皮疙瘩,不由自主地大口呼吸,极寒的空气入口仿佛吞了一大块冰下去。 极夜已经开始,整个季节北极圈里都不会有太阳升起,当然不会有黎明,照亮天空的是璀璨如女神裙摆的青色极光,无边无际,直到海天的尽头。 冰风暴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天地寂寥得像是世界初开,那是童话里才有的景色,却美得让人恐惧。 凯撒狠狠地打了自己一个耳光,脸颊火辣辣地痛,这不是梦。 他甚至来不及叫醒芬格尔,直接抓起冰镐,沿着平缓的冰面往上攀爬,想要去往更高的地方,好看得更清楚。 他并不完全信任雪,这个女孩讲的像是一个鬼故事,那么多的突然和意外,忽然间他们就看到极光了,忽然间船前方就是落地日了,不像是你在找那座岛,而是那座岛屿来找你了。 可这一幕就在他眼前发生了,那么,那座神秘的岛屿是不是也来了? 但放眼出去并没有岛,只有一望无际的冰川,镜面一般倒映着天空中的青色裙摆。 空气中回荡着古老低沉的歌声,那是巨鲸的吟唱,它并未现身,而是藏身在冰川之下。 歌声越来越近,它向着凯撒游来了。 他甚至没在第一时间调头逃走,因为彻底被震撼了。 冰封的海面上开出一朵接一朵的冰花,像是巨大的脚印,仿佛有顶天立地的天女一步步向他走来,步步生莲。 那是利维坦携带的极寒领域,改变了冰的晶格结构。 言灵‘镰鼬’能清晰地捕捉到冰下那个古钟般的心跳声,不是一个,而是十几个,那庞然大物竟似有十几颗并列的心脏,以某种协调的频率依次跳动,好把血液输送到巨大身躯的每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