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要割舍部分的自我,对吧?”
路麟城说:“但假如不这么做,总有一天那家伙会把你彻底吞噬掉,那时候你将是某位龙王。你们俩不可能永远共存。”
路明非嗫嚅道:“让我想想好吗?这是一个很大的决定。”
“当然。”
路麟城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很轻,“记得我之前说的话吗?如果你不愿切割,那就让你妈带你走,去世界上任何地方躲着,只是别回这里或者卡塞尔学院。”
“如果我能成功地切割,我就可以在这里住一辈子,是吗?”
路明非问。 “那你就要准备去树林里看看鸟儿了。”
路麟城笑笑。 路明非摇了摇头,“我不想住在这里,我想回叔叔家住。”
路麟城非常诧异,“这里有爸爸妈妈,这里就是你的家。这里确实很小,但安全,你回叔叔家,早晚都会遇上战争。”
“我很想你们,这些年一直很想,但我不想再跟什么龙族扯上关系了。希望战争晚点来,我能回家过几年一般人的日子。”
路明非平静道:“你说的,我受过世界上最好的教育,我什么工作都找得到,也不会有人欺负我了。我不用在树林里找哪只鸟儿,我每天会遇到很多女孩子,喜欢的我就去追,每一天都想办法过得开心点。”
他自己摇着轮椅走了,声音在风里传来,“那就是我想过的生活。”
天台上只剩路麟城独自看雪,抽着一根纸烟,看着看着身边多了一个人,那是裹着大衣的乔薇尼。 “他决定了吗?”
乔薇尼问。 “还没有答应,但他会答应的。”
路麟城淡淡地说。 他的威仪又出来了,那是居高位者多年养成的笃定和自信。 乔薇尼忍不住道:“切割失败了,他会死吧?”
“这不是你该担心的,好好照顾他,让他觉得放松。”
路麟城把烟蒂丢进雪里,竖起衣领转身离去。 …… “谢谢你医生。”
乔薇尼深吸一口气,把路明非横抱起来放在轮椅上。 “我们试着用电极刺激他的神经系统和肌肉,结合干细胞疗法,看看能不能解决腿部肌肉坏死的问题。”
医生说:“理论上说会有效的,但需要比较长的时间才能看到疗效。”
“多久他能站起来走路?”
乔薇尼问。 “一两年吧,顺利的话。”
医生回答:“之后还得继续治疗,血液经过了清洗和回输,内脏里积存的毒素也排尽了,但骨髓的造血功能和内脏的衰老问题不好解决,好在杜兰德博士的团队进展迅速,他们的新疗法对路明非应该有用。”
“谢谢你医生。”
路明非也说。 两天来他一直是这样的生活,白天老妈带着他去医院做检查和治疗,晚上回家吃珍珠鸡。 自从诊断结果出来,老妈就不带他去食堂吃饭了,每顿饭都会宰一只珍珠鸡,这样下去养殖场里的珍珠鸡没准会绝种。 路麟城一直没回家,也许是工作忙,也许是还在跟委员会激烈地讨论。 乔薇尼推着他回自己住的那栋楼,小路两旁的云杉上挂满了彩灯,年轻人们边跑边打雪仗,一个雪球差点砸中路明非的颈窝,被老妈一挥大衣衣摆挡开了。 路明非在人群里又看到了霍尔金娜,因为她那头金色的长发实在是太明媚了,尤其是在彩灯的照射下,简直流光溢彩。 她穿着一件驼色的绒大衣,带着同色的貂皮帽子,冰天雪地里居然不怕冷地穿着短裙和长筒靴,跑起来羚羊般敏捷,大长腿闪闪发光。 不过她可能真的就跟路麟城说的那样,除了对自己的美貌太在乎了一些,其他都是个很好的女孩,看到路明非的时候紧忙抓住篮球架的一根立柱,转了一圈才刹住脚步,远远地跟路明非摆手打招呼。 原本她可能是要过来问好的,但刚停步就被一个雪团砸在脸上,她愣了一下,赶紧捏了一个雪团回击,又跟朋友们打在一起了。 路明非愣了一下神,想到那个幻影般的小女孩,也是华丽的金色长发,却显得那么瘦小干枯,像是随时都会凋谢的草花。 “你老爹很中意那个霍尔金娜,你说他那么大年纪了,还有心思关心小女孩。”
乔薇尼冷冷地说。 “不是吧,老爹是想给我介绍来着。”
路明非笑。 “你喜欢她吗?”
乔薇尼问。 路明非摇摇头,“老妈你觉得呢?”
“要我说你适合那种厉害点的女孩子,能管住你的。”
乔薇尼想了想,“我觉得你们班上那个苏晓樯倒是不错,那姑娘狂是狂一点,是个有主意的。”
路明非愣了一下,“那是我高中同学,老妈你没见过。”
乔薇尼也一愣,叹了口气,“私底下老爹老妈还是想办法了解你过得咋样的,不过你喜欢的那个陈雯雯就不咋样了,整天伤春悲秋,就会哭鼻子。”
她顿了顿,“你爹说就算甩掉了那个寄生体,你也不想在这里住?”
老妈这句话显得有点不悦,路明非立刻紧张起来,“不是不是,我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如果可以的话。”
乔薇尼又叹了口气,“儿行千里母担忧啊!我看你这两天魂不守舍的,就知道躲在屋里玩游戏。”
这两天路明非确实是这么过的,每天除了吃饭治疗,打开笔记本就玩《星际争霸》,难得老妈有心把卧室布置得跟以前差不多,连笔记本里都装了这个老游戏。 说起来也怪,大概是母子感应,分明他玩得非常投入,可老娘就是知道他魂不守舍。 当然,他也确实魂不守舍,玩游戏的间隙里他就在窗前坐着,但窗户再也没被吹开过,那个女孩的幻影也没出现。 还有老顾,路明非不觉得这样的尼伯龙根能阻挡他的到来,如果他愿意的话。 而直到现在都没有见到他。 他望着远处打雪仗的人们,忽然陷入了沉默,乔薇尼敏感地意识到了,停下了轮椅。 “老妈,你有没有觉得,也许我不是你儿子。”
路明非轻声说。 “你这孩子,这话怎么能瞎说呢?”
乔薇尼急了,“你不是我的孩子你是谁的孩子?”
“从我很小的时候,那个寄生体就跟我在一起了吧?我是你生的没错,但我身体里寄生了另一个人的意识。”
路明非说:“我不能完完全全算是你生的。”
乔薇尼沉默了许久,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有人说,父母和孩子其实就是朋友,某一种朋友而已。还有人说,人生就像是旅行,你跟谁走得最久,谁就是你最好的朋友。”
她绕到路明非面前蹲下,“你是妈妈的孩子,不是因为你是妈妈生的,是因为妈妈这一辈子就养过你这一个孩子,这一路上都是妈妈陪你走过来的,你就是妈妈的孩子。”
路明非盯着她眼睛看了好久,前倾过去拥抱她,“我妈最厉害了。”
乔薇尼怔了下,紧紧地把他抱住。 所以路明非没看到眼泪从她的眼角溢出,在睫毛上挂着,瞬间就结成冰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