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愿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翌日清晨,床头灯还亮着,外面天光乍现,但太阳还未完全升起。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大掌握住,手心干燥而温暖,一股熟悉的安心感,从心底冒了出来。她轻轻活动了下手指,指尖划到了那只手的皮肤。可却没有弄醒他。顾宁愿的眼睛适应了光亮,偏头看去,只见男人趴在她的床边,沉沉睡着。他的睡眠一向浅,一丁点细微的动静,就能把他弄醒,而现在,他却没有醒来,可见是累坏了。顾宁愿明眸看着他的头顶,心底涌起无限的疼惜。这两天,他肯定吓坏了,一直陪着自己,担惊受怕,也不知道熬了多久……其实睡梦中,她是有些感觉的。昏迷前的记忆,总是在睡梦中纠缠她,搅得她不得安宁。她想要清醒,想要将那些画面从脑海中甩开,意识却像是跌入万丈悬崖,越陷越深。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在挣扎,而她能感觉到,一只温暖的大手,始终握着她,安抚她……那些让她痛苦的经历,此刻在看到这个男人安然睡在自己的一瞬间,都变得微不足道,不足为惧。她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感到了一片安宁,唇角也不由勾了起来,结果不小心扯到了还没愈合的伤口,疼的她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这下,薄靳夜醒了。像是条件反射,抬头紧张地看她。“宁愿,你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
说完,他起身要走。顾宁愿连忙拉住他,“没,我没事,你不用这么紧张,就是……扯到嘴角了。”
薄靳夜垂眸盯着她干涸的唇瓣和嘴角的伤口,薄唇抿了抿,转头去拿棉签和温水,为她轻柔地沾湿,耐心又细心。做完这一切,他把病床摇起来些,又在顾宁愿的身后,垫了个枕头。“要不要喝点儿水?饿不饿?真的不用叫医生么?”
顾宁愿摇摇头,“真不用,就是睡得太久,有点儿懵,你陪我说说话,就好了。”
薄靳夜自然是愿意的,只是此刻,握着她的手,他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单单看着顾宁愿的样子,他就还在后怕,心绪始终无法平静。顾宁愿看着他冷峻板正的面容,一眼看穿他的情绪,眼底有无奈有心疼。“别难过,我没事了,这不是就在你身边呢么。”
她主动开口,声音温柔得不像话。“只要看到你好好的,平平安安的,我所受的一切,都值得。”
薄靳夜听在耳里,心脏像是被刀子割开,又被缝起来,细细密密的疼惜从缝隙里往里灌。“宁愿……”他嘴角动了动,声音沙哑,“是我不好,说好了要保护你,却让你受伤……”顾宁愿微笑,抬手摸了摸他的侧脸。“我们之间,不说这样的话,你想保护我,我也想保护你啊,不管是我们之间,谁受了伤,另一个人都不会好过的,该来的逃不掉,但好在,我们都没事。”
薄靳夜按住她的手,唇触碰着她的掌心,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轻柔,充满了怜惜。顾宁愿不想让他沉浸在自责中,说完,然后转移了话题,问起自己一直很关心的事儿。“啸风现在怎么样了?他恢复得还好么?是也在这个医院里?我想去看看他。”
薄靳夜清了清嗓子,低声道,“他还好,不过已经不在医院休养了。”
“不在医院休养?”
顾宁愿意外,“那他这是……回傅家了?傅家现在的情况,适合养伤么?他都断了两根肋骨了,干嘛那么着急出院?”
短暂的沉默了下,薄靳夜才如实告诉她。“傅家那边,清宴已经处理好了,至于会傅家,是啸风自己提议的,姑父劝过,但他坚持要回去。”
顾宁愿更不理解了,“为什么要着急回去?傅家那边,又出什么事了么?还是古武工会那边……”一说这个,她就不免紧张起来。薄靳夜给她倒了杯水,先试了试水温,才递给她。“你别紧张,傅家没事,现在有清宴坐镇,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傅家的附属势力,也都没事,是啸风他……他坚持说,自己没有做好本职工作,没能保护你,心里有愧,一定要接受惩罚。”
“惩罚?”
顾宁愿愣了下,眉心立刻蹙了起来,有些担心地坐起来,“他已经做得够好了,怎么还要惩罚?若不是他,我早就被抓走了,可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人数众多不说,还有宫允菲泄密,这谁能预料得到,他为了救我,险些连自己的命都折进去了,这已经很尽责了。”
薄靳夜无奈地叹了口气,“大家都是这么想的,没有人责怪他,只有他自己在自责,他……是个很认死理的人,也十分守规矩,认为自己没有做好,坚持要领罚,不然就不吃不喝,长跪不起。”
顾宁愿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这又是何必呢……”然后,她问,“那他现在呢?姑父罚他了?”
薄靳夜点点头,“姑父本是不愿意的,可架不住这个啸风一根筋,身子还没好,就这么跪着,姑父再怕给他跪出毛病来,只好应了,本该是一百鞭,但最后姑父降到了三十鞭,还说,等你醒过来,今后啸风还要贴身保护,打太多的话,人就算不死,也得变成残废,还怎么保护你,啸风听了之后,没再说什么。”
顾宁愿眉心越拧越紧,有些无语,甚至还有些哭笑不得。“他这个人,怎么这么轴啊,鞭子已经打完了?”
“嗯,只是打在了后背,还避开了他的伤处,现在已经在休养了,放心吧。”
顾宁愿重重叹了口气,“这让我怎么放心,这家伙,除了武力值强,其他简直一塌糊涂,非要这么死板教条。”
薄靳夜却能理解他的感觉。“不是死板教条,是心中有愧,有悔,发泄不出来,只能通过领罚的方式,才能让自己好受些,也让自己得到警醒,就像我在得知你出事的那一刻,在看到你满身伤痕的时候,我恨不得手刃了伤害你的人,再手刃我自己,我无法遏制自责的情绪,不停地想,若是我没有离开你,就好了,我想,啸风的想法应该也是类似的,他可能会觉得,若是自己的身手再高一些,若是自己再警惕谨慎一些,就不会让你受伤了……”顾宁愿听完,一抹苦涩在心底流过。她突然凑过去,抱住了薄靳夜,赖在他怀里,闷声说,“其实我在仓库的时候,害怕死了,可我期待着,你会来救我,带我走,才能坚持下来,所幸,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