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其实是不希望顾玉娘与曹三胖再有什么瓜葛的。
毕竟他曾是被通缉过的杀人犯。
能是什么良配？
更别提这身份若是真的与顾家结亲，将来还会影响顾家子孙的仕途。
可眼下这种过了今日没明日的日子，张氏也提不起什么兴趣阻止。
毕竟人都要死了，谁还理会这些个身外事？
索性就由得他们去了。
……
感染区每日都有人死于疫病。
然后便是一阵哭闹。
起初他们还会被这份悲痛感染，抹两滴眼泪。
是怜他人，也是哭自己。
可时间久了，却又仿佛有些麻木。
比起现下这种被病痛折磨的日子，死亡竟然像是一种解脱。
曹三胖每日来给他们送饭的时候，照旧都会在上面覆上一封信。
众人病恹恹的，又不能出门。
这封曹三胖每日送来的简笔画信，就成了他们唯一解闷儿的东西。
即便是原本对曹三胖颇有微词的张氏。
面对他这般的执着，也不由心软了几分。
“这曹兄弟，对玉娘还真是有心……”
说着，又顿了顿。
“要是身上没有案子就好了。”
顾玉娘苦涩的扯了扯嘴角。
手指却轻轻摸着信纸上那奇形怪状的画。
他们每日靠猜着那稀奇古怪的画上的内容，分析着外面的情况。
但却始终没有好消息传来。
对他们来说，比死亡更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煎熬。
张氏望着窗外空无一人的街道。
听着外面隐隐传入耳中的悲痛哭声。
不由有些恍惚，“也不知道今天是第几个了。”
感染疫病的人数太多，为了节约地方和互相照应，顾家的人都被关在了一起。
胡氏听着，也不由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在轮到我们之前，娘能不能找到治病的法子。”
“这可是瘟疫，哪里是那么好找法子的？哪怕是宫中的御医，也不能说找法子就找出来。”
张氏说到这里，不由红了眼眶。
“流年不利，啥时候赶上瘟疫，不都得死好多人？只是我们死了也就死了，孩子还这么小，却也要跟着遭这种罪……”
说着，便又忍不住摸起了眼泪。
当娘的，总归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好好活下去的。
话说到这里，胡氏也不由开始落泪。
顾玉娘看着两个嫂子的模样，想要安慰，却又无能为力。
然而就在此时。
原本在后院屋里歇着的顾玉梅却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
“婶子！娘！唤青姨她——她要不行了！”
“什么！”
顾玉娘蹭的一下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原本在手中来来回回摆弄的信纸也被她慌乱中丢在了地上。
张氏和胡氏更是跟这一同赶去了后院。
几人一进屋儿，果然就瞧见唤青躺在床上气息奄奄。
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
苏芸听说唤青快要不行的时候，不由微微愣了愣。
虽然苏芸早有身边人因为疫病而离去的准备，但当她真的听到这个消息时。
心情还是复杂的难以言说。
好似有双大手紧紧攥着。
让她喘不过气来。
桌子上她日夜翻找医术配下的药方，已经划掉了一个又一个。
只有最后一个还没有试过。
苏芸握着药方，深深叹了口气。
如果这一次依旧失败，便再没法子了。
苏芸用自己账上最后一点积分，换取了药方中的药材。
也是整个修水镇最后的药材。
这是修水镇自打划分了感染区和未感染区以后，苏芸第一次见到顾玉娘等人。
虽然众人都是蒙着面，尽力保持着距离。
但心中也几分欣慰。
——至少他们现下还活着，还能相见。
“娘……”
顾玉娘瞧见苏芸瘦了不少，一双眼睛不由就红了起来。
可苏芸却只是朝她点了点头。
沙哑着嗓子道。
“活着就好。”
是啊，能活着，已经就是顶好的事情了。
……
被火熏的有些发黑的药壶坐在火上，嘟嘟的冒着热气。
苏芸捏着银针刺入唤青的几个穴位。
原本已经虚弱的眼神有些涣散的人却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发出一阵痛苦的似乎有些不像人类的低吼……
“呃……”
沙哑的嗓音好似地狱回魂的恶鬼，
饶是张氏等人在一旁看着，都不由捏了把汗。
顾玉娘更是不忍心看，捏着手帕，偏过头去，不敢出声。
生怕扰了苏芸。
苏芸施针的手法极稳。
这些日子，她虽然看似毫无进展，但却将对症的穴位都摸了个清楚。
不过只有穴位对症还不够。
苏芸察觉，施针只能让患病的人短暂的恢复清醒一阵子。
就类似于人要去世之前的回光返照。
想要将人彻底的从死亡边缘拉回来，还是必须要有对症的药物控制。
“把药端来！”
胡氏不敢耽搁，立马就将早早晾好的汤药送了过去。
苏芸捏开唤青的嘴，将汤药直接灌了进去。
原本因为施针而神色痛苦的人，竟奇迹般地在灌下汤药后逐渐舒缓了神色。
乌青的脸色，逐渐变为有了几分生机的苍白。
苏芸见此，原本提着的心，这才忽的放下。
像是紧绷了许久的弦，终于可以松懈下来。
一时间，竟声音颤抖的掩面而泣。
“成了……成了啊！”
这些天的夙兴夜寐，到底是没有辜负啊！
众人只知惶恐不安，却不知道苏芸的心中扛了多大的压力……
好在，如今终于解决了。
胡氏等人听苏芸这么说，不由愣了愣。
然而当他们反应过来苏芸的意思，登时也跟着大哭了起来。
“有救了！”
“终于……有救了啊！”
张氏和顾玉娘相拥大哭。
提在心口的那口气，也终于松懈了下来。
顾家人在屋子里相拥而泣，哭成一团。
苏芸抹干净眼泪，将手搭在唤青的脉腕上，确定此次的药方是真的有效后方才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期盼了多少次。
唯有这一次，是真的成了。
张氏眼疾手快的上前替苏芸撑住身子。
却只见她无力的摆了摆手，可唇角的欣喜却是发自内心。
“年纪大了，身子有些撑不住罢了，不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