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振这次到京师献俘,停留的时间太短暂,有许多想见的人没来得及见一见。 比如汤若望。 杨振倒是想见一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有能耐。 如果他对铸造西式火枪火炮果真有超出杨振及其部下们的真才实学,杨振倒是真想把他弄过来。 当然了,杨振这一次拜托褚宪章向崇祯皇帝提出这样的请求,并不全是为了想要依靠这个洋鬼子汤若望造出什么线膛枪线膛炮。 现在,杨振麾下的制铁所和弹药厂,已经合作搞出了大口径臼炮,来搭配开花弹使用。 虽然这一款被命名为冲天炮的臼炮,射程和精度一般般,无法与佛郎机炮相比,更无法与红夷大炮相比,但是这款臼炮使用的开花弹却威力不俗。 就此而言,杨振及其麾下炮队,在火炮使用上面,其实已经走在这个时代的前面了。 虽然只是领先了一点点,但是目前也够了。 眼下他迫在眉睫需要做的,主要是增加数量和扩大规模的问题。 此外,杨振军中火枪的问题,与火炮的问题大同小异。 影响杨振所部火枪装备及其威力的三大因素,即火药、枪管、燧发机的制造,已经没有什么技术障碍了。 而且有了威力更大的颗粒化的黑火药,有了相当数量的鲁密铳以后,杨振所部兵马使用的火枪其射程和精度,已经比一般火绳枪强多了。 即使燧发枪机的大批量制造,还有自制锻钢枪管的大批量产出,限于人力物力财力,他们一时还做不到,但也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接下来,杨振面对的,同样是一个如何寻找更多的资源,尽快增加其数量和扩大其规模的问题了。 而且,这些问题,在杨振率部移驻到辽东半岛南端,有了一个稳固的根据地以后,很快就将得到逐步的解决。 所以,杨振对线膛枪的需求,也并不是那么迫切。 杨振之所以想把汤若望搞到自己的军中来,是想利用这个洋鬼子在耶稣会的人脉,帮自己联络一些其他方面的事务。 当然了,最主要的一点是,不能让这个洋鬼子在崇祯十七年的时候落到李自成那拨人的手里,或者是落到满鞑子的手里。 那么除了汤若望,杨振在京师期间其实也想见见孙传庭,但是孙传庭当时关押在京师大牢里面,他没有找到机会见面。 他原想等着崇祯皇帝对自己以及自己部将们的封赏完事了之后,起码等圣旨发出来了之后,借着陛辞的机会帮素未谋面的孙传庭说说情的。 但是,崇祯皇帝没有见他,让他的这个盘算落空了。 而他之所以在崇祯皇帝封赏他以前,封赏他的部将们的旨意出来之前,不敢在那两次召见的时候提这个茬儿,是因为他担心触怒崇祯皇帝。 当时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一旦因为孙传庭的问题触怒了崇祯皇帝,那他别的事情恐怕也要搞砸了。 好在褚宪章是一个直人,这一次杨振通过他也能够实现替孙传庭说话求情的目的。 像孙传庭这样的人物,崇祯皇帝因为他的几句牢骚话,几句不敬的话,就把他从兵部尚书保定总督的高位上一撸到底,直接关在大牢里,一口气关了三年,实在是有点太浪费了。 直到后来杨嗣昌死了以后,崇祯皇帝无人可用,才又想起孙传庭来,放出来以后,直接让他当了陕西三边总督,没过多久,又让孙传庭挂兵部尚书衔,赐尚方宝剑,总督河南、湖广、四川等地七省军务。 可惜的是,到了那个时候,大明朝整个北方已经彻底糜烂,即便是孙传庭这样的人物出来主持大局,也已经无力回天了。 崇祯十六年十月,孙传庭战死,尸骨无存,几个月后,大明朝京师沦陷,崇祯皇帝上吊自杀。 有人说,传庭死而明亡矣,这话是有一定道理的。 如果孙传庭能早两年被放出来,那么形势会不会有所不同呢? 杨振这个来自后世的灵魂,既然知道此时此刻孙传庭这样的人物,就因为与杨嗣昌不和,与杨嗣昌斗气而被崇祯皇帝关押在京师大牢里三年,他又怎能无动于衷,袖手旁观呢? 无论如何,他也要为孙传庭说说话,努力为大明朝续续命啊。 崇祯皇帝听不听,那是崇祯皇帝的事情,然而说不说,做不做,却是杨振的事情。 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可以说而不说,可以做而不做,杨振自己的心里,也过不去那道坎儿。 对杨振来说,让褚宪章给崇祯皇帝带话,请求放出孙传庭,就权当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却说褚宪章见了杨振,向杨振及其部将们传达了崇祯皇帝的旨意以后,当晚即交割了从京师带来的那些军械,次日一早,就告别了杨振,离开了松山。 朝廷的两拨传旨钦差全部离开之后,松山城里总算是暂时消停了下来。 而且有了先前卢志德宣读的崇祯皇帝旨意,留守松山诸将也都知道,朝廷对于他们的升赏,包括已经奉命在十一月以前就渡海前往辽南的那些将领们的升赏,皆由杨振一言而决。 知道这一点以后,这些人反倒安下心来了,各做各的事情,一心等着杨振的决定。 而杨振并没有立即做出决定。 正月初四上午,杨振亲自到南门外送走褚宪章一行人之后,领着留守诸将,策马去了止锚湾的船营,去探视海上冰情。 杨振记得,早在天启年间一个隆冬,奴儿哈赤率数万大军猛攻宁远城,结果损兵折将没有拿下,却盯上了宁远附近海上的觉华岛屯粮城。 那一年的冬天天气异常寒冷,从宁远海岸到觉华岛的海面完全冰冻,后金军满蒙骑兵数万人,履冰驰进,登岸觉华岛,攻入囤粮城,残酷屠杀了岛上守军商民,并将岛上屯粮城的无数粮草焚掠一空。 当时,还有成百上千艘战船海船运粮船,被冰冻在觉华岛港口附近的海面上,成了活生生的靶子,被满鞑子放火烧毁。 每一次想到这个事情,杨振就忍不住一阵阵心痛。 而给杨振留下最大震撼的,也是让杨振记忆异常深刻的,则是辽东湾上的海冰,竟然可以冻结到那个程度,竟然可以让数万满蒙骑兵踏冰而过,奔驰而进。 那么,现在呢? 自己可不可以不用等待袁进、仇震海他们的船队从旅顺口返航,而是直接率领大批人马队伍,从海上踏冰而过呢? 当天上午,杨振领着留守诸将策马来到了止锚湾船营。 留守止锚湾船营的人选,是仇震海的小舅子郭增福和长子仇必先。 仇必先是仇震海的长子,是这个郭增福的外甥,年纪比仇必勇还小一点,这次没有跟着其父渡海前往辽南,而是被留了下来,由其舅父帮着留守后方。 当然了,仇必先年纪虽然不大,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但是因为他是仇震海的长子,是仇碧涵的堂弟,也算是杨振的小舅子之一,所以小小年纪就有了把总的武职。 仇震海带着大批青壮部众去了辽南以后,留守止锚湾的部众,除了一二心腹,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 杨振一来,郭增福、仇必先都赶紧前来陪同。 杨振简单问了问留守老弱的吃穿住用,见没什么问题,便由他们领着,直奔东面的海港。 还没抵达海岸,杨振就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他见过涌动的大海,却没有见过涌动中被凝固下来的海面。 海面一望无际,熟悉的海浪声消失了,只有呼啸的风,以及随风肆虐白龙般盘旋飞舞的干雪。 海岸附近,一艘艘船只被海冰封冻在凝固的海面之上,形成了一幅幅既奇特又壮观的景象。 海岸远处,则是一道道、一层层、一堆堆冰凌。 有的地方平坦如镜,有的地方千沟万壑,有的地方则形如一道道不规则的破裂的冰墙。 眼前的辽东湾,看起来完全成了一个冰封的异世界。 “老夏,老吕,你们在辽东多年,想必见多了这般景象,以你们之见,我们若是策马上去,踏冰而进,可否直去辽南?”
杨振眼见海面冰冻,而且一眼望不到边,心中早就生出的念头,此时更加强烈了,略带兴奋地扭头询问跟在后边的夏成德、吕品奇二人。 “不可,都督,万万不可!”
杨振满怀期待,却没想到他的话音刚落,就见身后跟着的众将几乎异口同声地大叫“不可”。 这一点,是杨振没有想到的。 杨振之前对褚宪章说的那些话,如辽东湾海面封冻行不得船,只能等到雨水节气到来甚至是惊蛰到来的时候,才能东渡。 但是杨振当时那么说,只是想给自己找个理由,拒绝崇祯皇帝那种沉不住气、急躁冒进的要求,尽早打消掉崇祯皇帝在京师紫禁城中胡乱指挥自己在辽东打仗的危险念头。 而事实上,他未曾真的以为非得等到惊蛰的时候,非得等到海冰消散的时候才能率部移防辽南。 自从带了一小部人马乘船离开旅顺口以后,杨振的心里其实一直都在惦记复州城的情况,担心满鞑子的大军根本不给杨振时间,直接南下辽南,来驱赶他们。 如今,杨振与先期移防辽南的那些人马之间,失去联系已经一个多月了,那些人现在是什么情况,复州城还在吗,金州城还在吗? 对此,杨振怎么可能会不着急,不担心呢? 今日他带着诸将前来探视辽东湾海上的冰情,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对他来说,如果可以的话,他得尽快赶到眼前这冰封之海的对岸去。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面对眼前结了冰的海面,跟随前来的诸将无一例外,全都反对他踏冰过海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