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第八批和第九批的移民队伍安置下去以后,金海镇辖下的五路防区,不管是海岛还是陆上的易垦荒易耕种地区,基本上已经安排完移民了。 然而,进入砣矶岛、大钦岛和南北城隍岛上等待隔离检疫的流民人口,仍有三千三百户之多。 考虑到当前金海镇的收容安置能力,到了五月中旬第九批移民安置好了以后,杨振在张得贵、沈志祥、仇震海等人的强烈建议之下,不得不暂时叫停了移民行动。 经过了连续两个月的大规模跨海移民之后,金海镇各路辖下,已经先后接收了四十六屯的人口。 四十六屯,就是整整的一万三千八百户。 而其中,光是达到十二岁以上可以分得土地的人口,就有五万五千二百人。 这么庞大的无以为生的人口,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内,突然进入金海镇的各路,给各路将领都带来了严重的粮食供应短缺的压力。 除此之外,那些在砣矶岛大钦岛和南北城隍岛上的隔离检疫区内等待过海安置的三千三百户人口,以及登州水城内隔离观察等待上岛的六百户,他们也需要金海总镇府的协理营务处供应他们饮食口粮。 如此一来,金海镇之前的粮食储备就是再怎么充足,也根本架不住这样的大规模支出。 兼任着金海总镇府协理营务处总管职责的张得贵,眼见着屡战所得、辛苦积攒的钱粮物资,如同流水一样哗哗往外淌,眼看着旅顺城内、旅顺港内一座座原本装满了粮食的仓场渐渐被搬空,他心疼极了。 于是他再次说动了仇震海并且说动了襄平伯沈志祥,三个人一起向杨振谏言,希望杨振控制移民的数量,暂缓移民的进程。 除了金海镇的粮储在快速减少这个理由之外,张得贵、沈志祥、仇震海还给出了许多其他的理由。 其中最重要的是,自从移民行动开始以来,袁进的西路水师,仇震海的南路水师,以及今非昔比的俞亮泰东路水师,几乎都忙于移民输送和安置事务,占用了他们几乎全部的运力。 旅顺北城内的制铁所各厂和弹药厂所需要的铁料、硝磺以及各类矿石等物资即将耗尽,却又得不到及时的补充。 杨振交给了北城制铁所和弹药厂许多生产任务,可是一旦原材料耗尽而又得不到补充的话,这些任务是无论如何也难以保质保量完成的。 面对这些问题,杨振不能不认真对待张得贵他们的建议。 与此同时,到了五月中旬以后,陈书农等人在苗圃营的工作,也已经卓有成效了。 在三百多人的日夜照顾之下,龙河苗圃营番薯秧苗藤蔓的长势,远远超过了陈书农等来自福建的几个种薯师傅的预期。 他们原以为辽东地区比较干冷,原以为番薯在气候相对干冷的辽东地区生长较慢,育苗期可能需要比在福建时更长的时间。 但是四下旬以后,尤其是进入五月以后,旅顺口的气候丝毫没有一点干冷的样子,其温润的气候,甚至略显一些湿热的气候,完全适合番薯生长的需要。 四月中旬,番薯种种在苗圃营紧急烧荒深耕的苗床上,进入四月下旬之后,即陆续破土萌发。 到了五月中旬,龙河苗圃营的一片片番薯苗床之上,绿油油的番薯藤蔓长势喜人,郁郁葱葱,已经到了可以裁剪藤蔓,移栽他处的时候了。 这个时候,要想不错过移栽的农时,杨振也需要调集大批船队从旅顺口出海,尽快往各路辖区屯所分送需要移栽种植的番薯藤蔓。 种种原因结合在一起,使得杨振不得不在崇祯十三年的五月二十一日,派了沈永忠带了自己的书信过海,前去砣矶岛传令给方光琛和李吉,叫他们暂停从登州府继续接纳流民。 并叫沈永忠经停砣矶岛后,径直前登州府城,送信给登州知府袁枢及其幕僚越其杰,叫他们学自己金海镇,在登州府就地垦荒屯田安置流民,而且向他们承诺,金海镇将会在九月重启移民事务。 杨振的想法,当然是好的。 让袁枢和越其杰利用登州府的力量,就地安置流民垦荒屯田,一方面可以稳住流民,不至于造成变乱,另一方面也可以屯垦自救,缓解金海镇这边的安置压力。 与此同时,登州府也可以借此机会抽取壮丁,编为乡勇团练,增强自己的力量。 但是,当沈永忠于该日下午抵达砣矶岛的时候,就在码头上面碰见了急急慌慌正在安排船只的方光琛和李吉两人。 沈永忠正要找他们两个传达杨振最新的命令,一见之下,大喜过望,连忙上前见礼。 “方谘议,李都司,都督有书信,叫我转送给二位,并叫我继续南下登州府城,去见袁枢袁知府,咱们招纳移民的事情,都督要赞缓一缓了!”
沈永忠上来就把来意说明了,虽然没有直接说是杨振的命令,但杨振叫他带话来,那自然就是命令了。 对于招纳多少移民的事务,沈永忠个人没有什么赞成或者不赞成的,他也从来不考虑这些问题。 杨振有事情交给他,他就去办,没事情让他办的时候,他也落得躲个清闲。 对他来说,只要他老老实实不出事,就这么等下去,迟早会有一个襄平伯的世爵等着他,他也不必如同别人那样,天天出生入死那么拼命那么卖力。 但是他却知道,这次从登州移民,却是方光琛、李吉等人的一个进身之阶,他们必定是很在意的。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他将自己带来的实质消息说出来之后,却见方光琛、李吉两个人突然愣了一下,随即两个人长出了一口气并相视大笑。 不仅没有一点不解或者不高兴的意思,而且似乎像是大旱逢甘霖,正在期盼着这个消息一样。 方光琛与李吉两个人的表现,却叫沈永忠当场懵圈了。 “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吉人自有天相啊!”
方光琛匆匆看完了沈永忠递给他的杨振书信,将其递给李吉,同时这么说道。 “沈兄弟,你道我与李吉兄弟因何这么着急,已过未时,却要分头出海?”
方光琛再一次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然后捋着下巴上的胡须看着沈永忠,也不等沈永忠回答,便自问自答地说道: “登州府出事了,从昨日到今日上午,从河间府过来的一批流民,在登州府城外有数人相继发病暴死。 “据说,发病者从发病到死亡既烈且急,病者吐血如西瓜水,吐完立死。从发病者症状来看,这就是都督所说的大鼠疫啊!”
说到这里,方光琛心有余悸地喘口气,然后接着说道:“幸亏都督英明,早有了隔离应对之法,要不然一旦传入移民队伍,夹杂着进入了金海镇,可就坏了大事了!”
“是啊,多亏都督英明,此时回想都督当初设计,实在是神来之笔,的确是吉人自有天相!”
方光琛说完了前面的话,旁边的李吉也跟着应和了一句,话里话外竟是充满了某种松口气的庆幸。 但是方光琛他们所说的话,却让沈永忠有点发懵,一时有点转不过弯子。 他四月中旬才带着船队从南方回到旅顺口,然后没两天就又北上去了金州船厂,并未参与进移民事务当中。 所以,对于杨振当初说给越其杰、方光琛、张得贵、李吉等人的鼠疫问题,他并不知情。 此时他听完方光琛和李吉所说的话,只愣了愣,然后问道:“那,都督叫我前往登州城送信的事情,又该如何办理呢?”
方光琛见沈永忠如此这般表现,知他并不清楚鼠疫的厉害,当下摇头苦笑了笑,对他说道: “都督叫你往登州城办理何事?”
“一个是递送一封都督写给袁知府的书信,另一个就是告知袁知府,还有越其杰越先生,金海镇将暂缓移民事务。”
“呵呵,既如此,沈兄弟你就不必冒险前去了。而且我已叫人传令,暂时禁绝登州水城及登州府一切船只入海北来,同样也禁绝我们的一切船只离港南下。”
听了沈永忠所说的事情,方光琛知道并不是什么急务,只不过是杨振想向袁枢和越其杰解释一下暂缓移民的理由罢了。 而那些暂缓移民的理由,方光琛也已经从杨振写给他的书信里知道了。 然而,现在金海镇暂缓移民的决定,还需要理由吗,还需要向袁枢等人解释吗? 根本不需要了。 “而且越其杰越先生也遣人送信,眼下登州府城已经按照杨都督先前告知他们的应对之法封城了,不仅四门紧闭,只准出,不准入,而且城中百姓,也是关门闭户,不准彼此来往走动,你去了也没用。”
“封城?!——那,方谘议,此事该当如何办理?”
方光琛所说的登州府城封城的消息,直接将沈永忠给震住了,也让他一下子意识到鼠疫问题的严重。 “呵呵,都督写给袁知府的书信可以交给我,我另找时机遣人送登州城。至于你,若是一日往返,过于疲惫,也可在此休息一夜,明早再返回旅顺口。”
方光琛一边想一边说:“我与李都司,以及旅顺牢城营的吴朝佐吴副将,原本已经商定,我回旅顺口去,李都司到大钦岛、城隍岛去,吴副将则留守砣矶岛隔离营。 “但是现在,既然你来了,而且都督那里已经决意暂缓移民,我也就没有了紧急赶回旅顺口的必要。 “至于登州府已有鼠疫病发而死者的消息,你把我方才说的情况作为口信,明早带回旅顺口,尽快报告给都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