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个噩耗,黄台吉一时间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愤怒地瞪着前来报信的瓜尔佳图赖吼道: “叶克书呢!”
“回主子爷的话,固山额真叶克书给奴才报信过后,因为伤势过重,已经身亡了!”
“艾席礼呢?!镶蓝旗固山额真艾席礼呢?!”
“回主子爷的话,镶蓝旗固山额真艾席礼率先冲入城内,落入陷阱,已经凶多吉少了!”
“这,这怎么可能?前方分明已经破了城啊!”
“回主子爷的话,叶克书报信称,那段城墙后面有陷阱,一如当年的松山城——外面看似与他处无疑,内里却筑有工事布置大军,形制如同内瓮城!”
图赖这么一说,黄台吉的心里顿时就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自己原以为那段新修的城墙,是镇江堡的薄弱之处,却没料到杨振也知道那是薄弱之处,已经在其后布置了后手,并且故意示敌以弱,引诱自己再次强攻。 可是意识到这一点后,黄台吉的心直往下坠,一时间血气上涌,心乱如麻,坐在马鞍上一阵摇晃,差点跌落马下。 好在他们身边护卫的巴牙喇眼疾手快,纷纷冲了上去搀扶,方才将他稳在马上。 “皇上,既然已知是计,既然城中已有大批埋伏,等我冲入,那么当务之急,就是鸣金收兵,就是撤回各旗冲城的阿礼哈超哈啊!请皇上立刻下旨收兵,暂停攻城!”
此时此刻,济尔哈朗也已经想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他见黄台吉也已经认识到了各旗马甲兵继续猛冲的危险,一时间也顾不得黄台吉的身体状况咋样了,立刻就上前请求黄台吉下旨暂停攻城。 而此时,在指挥重炮轰塌了镇江堡东墙的怀顺王耿仲明,不知何时已经跪在了地上,满脸尴尬地看着黄台吉,欲言又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那段新修的城墙背后有陷阱,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但是他听了瓜尔佳图赖的那些说辞之后,却又突然认识到以传说中杨振的“奸狡”,是完全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 因为,如果是换做他耿仲明来守镇江堡,将心比心,他自己也一定会这么做。 但是天地良心,在听到瓜尔佳图赖带来的噩耗之前,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一点啊! 怀顺王耿仲明跪在地上心里面像是翻江倒海一般,对于之前黄台吉给他的汉军第一巴图鲁的封号,他开始有点不敢接受了。 好在黄台吉只是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眼下并没有迁怒于他的意思,随后只是长叹了一声,说道: “郑郡王说的有理,图赖,去传朕的口谕,鸣金收兵,暂停进攻吧!”
“奴才遵旨!”
有了黄台吉的口谕,瓜尔佳图赖立刻起了身,片刻也不敢停留,打马往前方攻城处冲去。 “怀顺王!”
“奴才在!”
“你回去接着指挥重炮阵地,一俟前方马甲兵与守城明军脱离接触,立刻用重炮继续轰城!狠狠轰城!”
黄台吉咬牙切齿地对耿仲明下达了命令。 而当黄台吉把话说到最后的时候,他那张猪肝色的脸上,已经是一片狰狞。 杨振的这个打法,令黄台吉频频犯错,简直有点无所适从了。 而且一想到这次有可能给自己带出来的三旗兵马造成的重大损失,黄台吉的心里面就如刀绞一般疼痛。 与此同时,他对杨振的恨意也就更加强烈了。 如果他的大军之中,还有足够数量的重炮,那么现在的他,已经完全不介意将面前的镇江堡城彻底轰成一片平地了。 不过可惜的是,不仅他现在的军中没有足够数量的重型火炮了,就是搜遍了现在整个大清国,他也征集不到足够在数日之内将镇江堡夷为平地的重炮了。 却说当日午时刚过,黄台吉隐隐觉得再次中计,于是就听从了济尔哈朗和瓜尔佳图赖的建议,果断下令鸣金收兵,把攻城的三旗马甲兵们撤回到了威化岛一带。 他下令各旗检点了此战的损失,拿到结果之后,简直气得差点昏死过去。 三旗之中镶蓝旗的阿礼哈超哈满蒙牛录减员最多,直接减员了一千三百二十一人。 镶黄旗的阿礼哈超哈满蒙牛录减员数量比镶蓝旗略少,直接减员一千一百七十六人。 正黄旗的阿礼哈超哈满蒙牛录,减员最少,但也直接减员了八百九十八人。 所谓的直接减员,指的是那些直接把小命丢在了江面上、城墙下以及城墙内的那些人。 也就是说,他们在黄台吉下旨鸣金收兵,全军撤出战斗之后,没能再撤回到威化岛的营地附近。 而这,还只是直接损失的。 至于人虽然撤了回来,但是受了伤的各旗阿礼哈超哈,那个数量还要远远超过阵亡以及失踪的了。 只是面对暴怒之中的黄台吉,负责三旗旗务以及后方营务的纳穆泰、拜音图以及篇古等人,不敢把总体上的伤亡数量直接禀报给黄台吉。 但是即便如此,第二次强攻直接损失了镶蓝、镶黄以及正黄旗下三千四百多个隶属各个满蒙牛录的马甲兵,仍然让黄台吉在闻报之后暴跳如雷。 当天下午,他执意不肯离开鸭江上的威化岛营地,执意在那里亲眼督战怀顺王耿仲明和恭顺王孔有德一起指挥重炮轰击镇江堡东墙。 然而,耿仲明、孔有德他们昨天夜里构筑的那些高矮不一冰墙,以及隐蔽在冰墙后面的重炮阵地,都是有固定朝向的。 他们炮击的方向以及弹着点,仍旧是在之前各门重炮所锚定的东墙那段位置附近。 虽然那段城墙处的缺口在持续不停的轰击之中向两边继续扩大了不少,南北之间估计得有三丈宽了。 可是黄台吉身边的任何人,都没有再向他提议继续派出各旗阿礼哈超哈,再次发起冲城。 也因此,从当日午时三刻清虏马队与守城将士脱离接触之后,来自威化岛西南角江面上的重炮轰城,就变成了一个纯粹的报复行为。 除了将那个已经形成的缺口再一次扩大一些,除了迫使杨振下令将部署在城头上的人马炮械转移到远离城墙缺口处之外,清虏不仅什么新的战果也没有获得,反倒是又一次蒙受了新的损失。 一方面,怀顺王他们奉旨发起的持续不停的重炮轰击,大大地浪费了许多他们本就已经有限的重炮弹药。 另一方面,没有了清虏大批马队云集冲城的压力之后,杨振亲自到镇江门瓮城自军的重炮阵地上面指挥重炮反击。 经过一次又一次的调试,位于镇江门瓮城上的刘仲锦炮营终于找到了金海镇弹药厂出品的颗粒火药包与天佑助威大将军重炮的最佳搭配药量。 在目标位置相对固定,对射程要求精准的情况下,用药量略大一点,刘仲锦他们打出去的炮子就会越过清虏的炮阵,丝毫起不了作用。 然而,一旦用药量稍微少了一点,刘仲锦他们打出去的炮子,就会击打在清虏炮阵在其右翼构筑的高矮不一的木寨冰墙上面,同样也发挥不了作用。 但是什么样的药量最合适,配合上重炮的射角,刚好可以将十来斤重的炮子投送到清虏的炮阵上,却是完全可以摸索计算的。 一上午的时候,城内外形势紧张,也没有谁有耐心去仔细摸索计算这个事情。 但是清虏攻城的马队丢下了大批死伤的马甲兵撤退离去之后,心中已经有了充分信心的镇江堡东城诸将们,面对清虏重新发起的炮击,就跟杨振一起,开始纷纷琢磨起着这个事情来了。 包括被调任到西城去指挥重炮的金玉奎,也被杨振传了命令,重新调回到了东城这边一起研究这个事情。 镇江门城头上一共有十门天佑助威大将军重炮,杨振作了分配,叫杨珅带人负责三门,叫金玉奎负责了三门,剩下的都交给了刘仲锦负责。 就是叫他们在原有颗粒火药用量的基础上,通过调整用药量与重炮射角的关系,来检验和校正天佑助威大将军的各种射击参数。 原本气氛紧张的攻守战场,一下子成了天佑助威大将军重炮使用经验交流研讨的试验场。 终于到了下午未时左右,经过反复的试验与对照检验,最先是刘仲锦指挥的一门炮,成功地命中了清虏炮阵左翼边缘的一架重炮炮车。 杨振从千里镜里,可以清楚地看到被击中的清虏重炮,其炮架被打得支离破碎,清虏炮手更是扑倒一片。 刘仲锦那边刚刚找到最佳的药量和射角,是金玉奎指挥的一门炮就同样命中了清虏炮阵里的另一个目标。 再然后,就是杨珅指挥的三门重炮中一个了,有点习惯了冲天炮打法的杨珅,指挥手下炮手,将重炮的射角抬高到了能够抬高的最大角度,然后减少了药量。 最后居然以高射角抛射的打法,成功让自己打出的炮子以十分明显的抛物线的轨迹从天而降,落到了清虏的炮阵之上。 刘仲锦、金玉奎以及杨珅三人,先后摸清了药量、射角与射程的大体关系之后,从未时开始,镇江门城头上的十门重炮,就以各自摸索出来的方式,不停地将十来斤的重炮炮子投送到了清虏的炮阵之上。 很快就打得清虏炮阵几度哑火几度调整部署,而且相继损失了多门重炮和一批炮手。 就这样,到了当日午后的未时三刻左右,终于意识到再打下去不仅徒劳无功而且徒增损失的黄台吉,在纳穆泰、拜音图以及篇古、刚林等大臣的劝说之下,悻悻地收回了成命,下令怀顺王停止炮击,撤回了重炮阵地。 不过到得此时,原本孔耿二人合营后凑起来的三十六门重炮,就只剩下二十八门仍能正常使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