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振倒是希望这个何廷斌能够就此留下效力。 因为杨振从他的嘴里得知倭奴国九州诸藩瘟疫肆虐的情况之后,已经动了乘火打劫乘虚而入,进军九州岛的念头。 一旦夺占九州岛的行动正式开始,那么杨振就需要有一个了解倭奴国情况的人带路或者充任通事。 就此而言,这个何廷斌,正是天赐的最佳的人选。 不过,考虑到倭奴国的德川幕府目前仍处在较为鼎盛的时期,杨振对于夺占九州岛并没有多大的把握,所以他并未立刻下定决心。 也因此,对于是否现在就将何廷斌招揽到自己的身边效力,杨振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同时又见何廷斌提出了暂时留在荷兰人那边,为自己充当内应的请求,杨振也就顺水推舟地同意了。 与此相应的是,就在当天下午,杨振领着诸将在黄金山炮台接见了郭小武、安益信以及转投自己麾下的何廷斌之后,就在原地叫人带来了跟船前来旅顺口的那两个荷兰红毛夷。 那两个红毛夷,显然也约略知道杨振的身份地位,他们见了杨振之后,虽然不肯屈膝下跪,但是知道脱帽鞠躬,也算彬彬有礼。 其中一个瘦高个刀条脸的,身穿对襟排扣大翻领紧身衣,外罩深红色天鹅绒厚实披风的红毛鬼,正是何廷斌所说的荷兰驻长崎商馆的那个执事科恩。 这个荷兰商馆执事相当年轻,即使洋夷显老,看起来也只有约莫二三十岁的样子,而且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红毛”,不仅满头的红发,而且满脸的络腮胡子也是红色的。 在何廷斌的居中翻译之下,杨振与这个年轻的荷兰商馆执事展开了一番对谈。 这个科恩,先是代表荷兰东印度公司驻长崎商馆的所有获救人员,向杨振这个大明将军表达了谢意,然后紧接着就又表示希望杨振能够履行瀛洲岛方面答应的条件为他们提供足够的食物淡水,并帮助他们维修剩余的船只,让他们返回大员。 与此同时,这个年轻的荷兰商馆执事,还不失时机地通过何廷斌的翻译,向杨振提出了开放旅顺口或者瀛洲岛西归浦港,与荷兰东印度公司进行互市贸易的请求。 科恩在言辞之中,很是夸耀了一番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实力,先是指着已经进港停泊的那艘“拿骚号”说,他们荷兰东印度公司有同样大小的巨舰百余艘,然后又指着杨振身后黄金山炮台上布置的几门天佑助威大将军重炮说,他们有类似重炮超过一千门。 对于科恩所说的情况,杨振当然是相信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实力,的确不容小觑。 但是,对于科恩的要求,杨振却不置可否,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因为郭小武他们跟荷兰东印度公司长崎商馆扯上关系,完全出乎杨振的意料之外。 因此,他也没有想好自己应该如何利用这次机会,比如说是应该跟荷兰人先交好,先合作搞一搞倭奴国呢,还是说应该拒而远之,暂时保持中立,跟它们井水不犯河水。 他需要好好考虑一下才能做出决定,同时也需要跟自己麾下的主要将领们商量一下,看如何做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 所以,杨振只是回应说,自己会尊重瀛洲岛方面与科恩他们之前达成的约定。 至于跟荷兰人通商贸易的要求,杨振既没有当场拒绝,也没有当场答应。 蓟辽、登莱地区的形势,本来就已经很复杂了,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把荷兰人再招引到这个地方来。 而那个科恩向杨振提出开放港口通商贸易的请求,显然也带有试探的企图,见杨振没有当场拒绝,他已经心里有数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同样,杨振对这个高颧骨深眼窝鹰钩鼻一看就很阴险的年轻执事,也没有什么好感,与他简单交谈了一番之后,就转向了另外一个头戴三角帽的矮胖中年红毛鬼。 这个矮壮敦实的红毛鬼,约莫四五十岁的样子,乍看起来像个海盗头子。 他的三角帽上插了几根不知道是什么大鸟的长长的蓝色羽毛,身上则披着一件脏兮兮的羊毛毯改作的斗篷,满是横肉的脸上有许多疤痕,面相显得十分凶恶。 而这人正是“拿骚号”的船长德威斯。 德威斯沈默寡言,表现得十分高冷,在通过何廷斌的翻译与杨振的对话中,他只提出了一个要求。 那就是请杨振确保支付瀛洲岛方面答应给他的全部薪金。 直到这时,杨振才从何廷斌的解释里知道,德威斯出现在这里,并非他本人的意愿。 他对杨振其人不感兴趣,对金海镇也不感兴趣,甚至对荷兰东印度公司开辟新的贸易据点,也没什么格外的兴趣。 他虽然是“拿骚号”的船长,但是“拿骚号”却并不是他的。 他只是受雇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诸多职业船长之一,每个月拿到的,都是基本固定的薪金。 在枯燥的海上生涯里,能够激起他兴趣的,除了酒,就唯有哗哗作响的金钱。 这一次他到旅顺口来,正是受雇而来,而且出了重金雇佣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仇广义、郭小武他们。 当然了,仇广义、郭小武他们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 面对新到手的巨型风帆船“拿骚号”,郭小武及其麾下精挑细选的船工水手们虽然感到十分兴奋,但是他们对于这条巨船并不熟悉,也从来没有操纵类似这样体量的大船。 为了避免乐极生悲,仇广义、郭小武他们与何廷斌一商量,只好承诺支付重金雇佣“拿骚号”原来的船长德威斯跟船指点,并预付了一半的报酬。 好在从瀛洲岛到旅顺口一路航行下来,德威斯倒也没有藏着掖着,秉承着一分价钱一分货的原则,在何廷斌的翻译之下,也算尽心尽力。 而对于郭小武及其精心挑选的瀛洲岛水师水手们来说,学费也没白交,经过小一千里的海上航行,总算是熟练掌握了这条巨型风帆船的操控诀窍。 当然了,郭小武及其麾下水手们所交的“学费”,也就是为雇佣德威斯走这么一趟所支付的“重金”,在杨振看来,还是非常划算的。 因为瀛洲岛方面答应支付给德威斯的佣金,只有一千二百两白银而已。 当杨振得知所谓的重金雇佣,只不过才一千二百两白银的时候,杨振表面上云淡风轻,仿佛无动于衷,但是心底里却是十分惊讶而且十分欣喜的。 惊讶的是,一千二百两白银对这个德威斯来说就是一笔无法拒绝的财富,那就说明荷兰东印度公司支付给他们船长们的薪金看来并不高。 欣喜的是,从这个德威斯对待“拿骚号”夹板船的态度看,他对荷兰东印度公司或者长崎商馆的忠诚度似乎并不高。 按照常理来说,德威斯是拿骚号的船长,用这个时代的话语来说,就是这艘船的甲必丹,应该对自己掌管的船只很有感情才对。 眼下这艘船被在他们陷入绝境的情况下,被瀛洲岛方面以本来价格极其低廉的食物和淡水兑换走,作为这艘船的前船长,从感情上讲,他不应该再接受瀛洲岛方面的雇佣才对。 然而事实跟杨振按照常理推测的结论完全相反。 德威斯不仅虽然要出了高价,但是终究接受了瀛洲岛的雇佣,而且在杨振的面前,并没有表现出对拿骚号有多么的留恋,或者对瀛洲岛对金海镇有多大的敌意。 在杨振看来,这些情况足以说明,只要价钱合适,这个德威斯是可以收买的。 当然了,要收买他去跟荷兰东印度公司作战或者为敌,那未必能够成功。 但是,要雇佣他留在金海镇,为自己效力,却是很有可能的。 “哈哈哈,德威斯船长,你可以放心,我在瀛洲岛的部下们答应给你的薪金,我保证会全额支付给你。”
面对拿骚号前船长德威斯的要求,杨振十分爽快地答应了,与此同时他也开始了对德威斯的试探与拉拢。 “不过我很好奇,你在荷兰东印度公司每月的薪水有多少?你贵为拿骚号的船长,为何如此落魄?”
杨振的话里充满了挑拨离间的意味,然而可惜的是德威斯根本听不懂。 而通过何廷斌的翻译之后,意思有没有发生变化,或者发生了多大的变化,杨振不懂荷兰语,自是无从得知。 不过杨振很快就注意到,当何廷斌把自己的问话翻译过去之后,那个荷兰长崎商馆的执事科恩十分警惕地看向了自己。 而那个德威斯则撇了撇嘴,满脸不屑地摊了摊手,叽里咕噜诘诎聱牙说了句红毛话。 杨振当然听不懂他说了什么,不过杨振却看得出来德威斯的不满。 与此同时,杨振也看见,当德威斯说了话以后,那个荷兰长崎商馆的执事科恩,立刻将目光转向了德威斯,皱眉盯着他看,满脸的不乐意。 杨振虽然不懂德威斯说了什么,但是一看科恩的表现,当下也知道德威斯显然并没有拒绝回答自己的问题。 果然,就在杨振的目光在德威斯和科恩的脸上转来转去的时候,何廷斌把德威斯的话翻译过来了。 “在港每月九十荷兰盾,出港每月一百八十荷兰盾,出港每月合银五十两。”
德威斯方才并没有说这么多话,但是何廷斌的翻译却很长。 然而不管这里面是不是夹带了何廷斌自己对杨振问题的回答,从这个答案里,杨振却进一步确认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薪水并不高。 尤其对于一个经验丰富的资深船长来说,出港期间每月支付白银五十两,照比荷兰东印度公司贸易的暴利来说,其实很一般。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普通雇佣兵的薪水,恐怕就更低了。 一念及此,杨振干脆不再询问德威斯他们,而是直接询问何廷斌。 “何先生,我知道荷兰东印度公司招募了大量泰西洋夷当中的海盗水手、无业游民、流氓无赖,充当雇佣兵,我想知道他们雇佣的船工水手与佣兵每月有多少薪金?”
杨振对荷兰东印度公司并不了解,充其量只是知道一点皮毛而已。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很清楚,这个时代的荷兰东印度公司雇员或者佣兵,都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良民,大多数都是在他们本国或者欧洲混不下去的无业游民和流氓无赖。 当然其中也包含了一些艺高人胆大、梦想一夜暴富的冒险家,比如一些海盗头子、传教士以及富有航海与修船经验的船工水手,富有战斗经验的退伍士兵等等。 但是,如果像德威斯这样的大型武装商船的船长,出航期间每月薪金才只有一百八十荷兰盾的话,那么一个普通的船工水手或者普通的雇佣兵又能有多少薪金呢? “回都督的话,据卑职所知,出航期间船长一级的薪金是最高的,甚至高过了商馆的执事。商馆普通职员与雇员,则要低很多。卑职在长崎商馆是通事,是高级雇员,每月薪金是十个荷兰盾。”
何廷斌大概已经猜到了杨振有拉拢德威斯及其手下船员为己所用的意图,所以回答得也格外用心,也格外细致。 “至于船上的大副、二副与有经验的船工水手、炮手、火枪手,各有等差,大副低于船长,约莫只有船长的一半约合二十五两银子,二副低于大副,不足船长的三分之一约有二十两银子。 “有经验的资深船工水手与有职司的铳炮手大体相近,但他们比大副二副低了一半都不止,离港期间每月大概十两银子左右。 “剩下的其他普通船员和一般铳炮手,即使出航期间每月薪金也只有九个荷兰盾,约合二两多银子。不过这些人的收入,除了每月固定的薪金之外,主要来自劫掠和缴获。 “所以他们跟大明的官军大为不同,他们的船员水手和雇佣来的铳炮手,每每渴望出港,渴望动兵,所以到处寻衅滋事,为的就是出兵劫掠和获得大批缴获,弥补平日薪金之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