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的计划是晚上就赶回南川,
她看了眼窗外绵延的雨水,
身边的沈湛西已经打了好几个喷嚏,现在说话也是带了厚重的鼻音,之前上山淋了雨显然是感冒了,
延善说,“我来开车,你休息一会,明天你不上班吧?”
“调休,我们现在回去么?”
“不回去,天也暗了,雨天路滑,也不安全,我带你去找个地方休息,咱们明早再回去。”
延善回到驾驶座,
车内开了暖气很暖,沈湛西起得早,现在也的确倦意袭来。
不一会就迷迷糊糊睡着了,再一睁开眼,车子停在一个大院子里。
这是原先她和爸爸一直住着的房子,
看见他醒来,延善指指,“到地方了,先下车吧”,
早些年一直给延善烧饭吃的婶娘还住在这附近的时候,总时不时来打扫打扫,后来婶娘家女儿在国外定居把婶娘接走之后,便很少有人回来了,
延善每年回来的次数也不多,只要来就会好好打扫一番,
屋子许久没人住,空气透着一股浮尘的味道,
院子里头蔓草疯长,几乎盖过了窗沿,
延善带着他先去二楼的自己的房间,指着放在拐角的一张床,“先休息一会,我要收拾一下,然后做好饭之后喊你起床吃饭”,
“我不累,我陪你一起打扫”说着沈湛西又要站起来,
被她按住肩膀,
“你在这好好休息,就是帮我最大忙了,”
她从房间内的密封袋里掏出一床被子来,给他盖好又迅速下楼,
屋内彻底没有一丝灰尘之后,延善去隔壁伯伯那借了蒸笼。
以前爸爸工作很忙,经常不在家,一日三餐都是婶娘给延善准备的,婶娘原先祖籍是江南一片的,手艺很好,总爱变着花样给延善准备好吃的,
桂花糍印象尤其深。
延善在做饭这件事情上实在没有天赋,能拿出手的更是寥寥无几,但跟着婶娘做过好几次,
凭着记忆里的步骤,
沈湛西睡醒下楼在厨房找到她的时候,便看到了一笼热腾腾松软软香喷喷的桂花糕。
他的眼底带着惊喜,刚睡醒的慵懒也瞬间消褪,“你做的?”
“买的,”她笑。
延善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递到他面前,“尝尝味道。”
他咬了一口,脸上的笑僵住了。
“好吃么?”延善看着卖相不错,应该味道也不错,兴致勃勃。
“好吃。”他看她这副模样,实在不好意思打击她的积极。
硬着头皮又吃了一口,
“好吃就行,那你把这都吃了,”她指指那一碟子的桂花糕。
沈湛西真笑不出来了,“你尝尝,”也夹了一块放在她嘴边,
她咬了一大口,眉紧紧皱起,齁人,太齁人了,糖放多了。
他嘴角笑意加深,
她有没有给钟铖铭做过这桂花糕?
笑不由得收敛了几分,
她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小心思,“是第一次做,”
延善看到他突然笑起来,带着少见的孩子气,
雨停了,空气带着一丝凉意,青石板路不知道已有多少年,带着陈旧的墨青色,还有青苔附在上面,她指着青苔,“小心点走,很滑”
青石板上带着时光流逝的痕迹,像一幅年代久远的水墨画,她和他并肩,慢慢走着,
正是开始做晚饭的时间,路上飘荡着饭菜的香气,三五成群的孩童在青石板的小路上嬉戏打闹。
他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一起塞进冬衣的大口袋中,
“你小时候是不是经常在这条路上玩儿啊?”他看着不远处嬉笑打闹的孩子们,十分好奇她的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眼底微微带着笑,
沈湛西护着她不要被打闹的孩子碰到,
延善转头看了眼脸上无忧无虑笑容的孩子,嘴角噙着笑,“是,一个人来来往往走过很多次。”
“玩累了就去河边坐着,看看夕阳,数数鸭子多少只”
“爸爸去世之后,我很少回来,怕想以前的事情,”
他看着她的侧脸,从心脏开始,密密麻麻的疼起来,
沈湛西无法定义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她的,可是,好像突然有一天,一看见她,心都要化了,
从那天开始,他就知道,再也没办法把她当做延记者或者顾止的妹妹了。
他想要延善过得好,好一点,再好一点。
不必比所有人都好,但起码也要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好。
延善看着不远处的小桥流水,“有生有死都是自然规律,我只是有些遗憾,没有在爸爸在世的时候,对他好一点,”她深呼吸,
忽然开口提议,“我今晚给你做饭吃吧。”
“你的厨艺可以吗?”他看出她不想继续说下去这个有些悲伤的话题,
“还是我来准备晚饭吧,”沈湛西捏捏她的手心。
“嗯。”
“累了吗?”两个人已经沿着石板路走了好长一截子,
“不累。”
“晚饭想吃什么?”
“都可以,”
他拉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往回走,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吃完饭,延善带着他去书房,
书房很大,大概有四五十平,放着足足八个书架,上面按照延父自己标识的序号摆放着各类书籍,
“我以前最不喜欢的就是书房,从小到大,我每次被训都必定在书房内发生,
我记得有一次因为我把邻居家的小孩打的鼻青脸肿,我爸罚我默写千字文,
再大些,我都高中了,还动不动把我喊到这来训话,”
延善想起以前,嘴角带了笑,心中却只觉得怅然若失,原来都是找不回来的温暖了。
沈湛西从书架上拿过一本很厚很厚的相册,发现了许多的老旧照片,
开始的那些早已泛黄,
一张张,都是眼睛大大的小娃娃,从刚出生到满月,一岁,两岁,每一年都有很多照片,
记录着延善成长的点滴,每一张的后面都是遒劲有力的钢笔字——“吾儿延善,平安喜乐。”
从十岁开始,每一张的背后,都是端正的小楷,上面写着,“我今年.....岁,今年的愿望是....”
这是延善自己记录的,
直到二十一岁那一年开始,一切都戛然而止,
沈湛西只望到一张全黑的照片,突兀的黑暗,为什么会是一片黑?
再翻页,只看见那后面的字母,hopeless,绝望。
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没了笑容,只剩下黑暗。
“在看什么?”延善笑着走近,
他却先一秒于她快要看见的时候把相册放回了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