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者渐渐觉得无趣,看着那滚滚的江水,心里已经有了结论,掉下去还能活?
不能活的,
一个二个三个看了会,说几句,都走了,
最后只剩下警察,救护车,打捞队的人,沈湛西,江亭遥,
还有彻夜亮着的应急大灯,那灯光太亮,刺的人眼睛生疼,
一场雪下的,那江面已经结了冰。
还有那远远停着的一辆车,黑色的车身上已经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白雪,
那车后排坐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他的表情很冷静,可是看着江面的眼神却又是悲哀到了极致。
顾止接到消息赶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他连夜而来,却只看见躺在白色透明袋里的手机,以及那就要被带走的车,
再也没有剩下其他东西了。
他喘着粗气,摇着头,不信。
延善怎么会掉进这江里。
她明明和自己说,等自己回来之后,要和自己一起去警局,把临锡爆炸事故的证据交上去。
沈湛西却一直沉默着,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延善的那句你快点来,好不好,
他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笑出了泪,望着那结冰的江面,只觉得挺没劲的,
又觉得她决绝的过分,
竟然都不愿意等他最后一面。
江亭遥不说话,只是沉默的僵持,看沈湛西一眼,再看顾止一眼,“不会是延善妹子的,她不是这样的人,”说到这里,仍是不可抑制的颤了颤,
谁都惧怕,面对现实,
都在逃避,都在自我宽慰。
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会是延善,不会是她。
顾父邹敏琴两人夹风带雪前来,直接调了监控来确认,那摄像头的位置有点远,但仍旧可以清楚的看见那姑娘的背影,
邹敏琴在看见那姑娘穿着的棉衣的瞬间,无声的落了泪,再也止不住,好像是水龙头被打开了,
顾父紧紧的抓着妻子的手,
她指着那监控里面从护栏上摔下去的背影,“那........衣服.......是我,清漾.......买。”一句话,却不成句子,
那外套,是邹敏琴和顾清漾一起给延善选的。
顾止站在监控室外,抽烟,一根接着一根,蹲在那台阶最上方,红着眼睛喘着粗气,他跟江亭遥说,“你说,人能捞上来么?”
一句话说的江亭遥眼眶都热了。
顾止的嗓子哽咽住,好长时间没能再开口。
“你看看怎么把湛西带走吧,别叫他看最后的样子,不管能不能捞上来,都别叫他继续守在那了,”
沈湛西依旧等在那里,
他不信,一定要亲眼看见,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顾止再说话时,情绪已经没有活人气息了。他捂着眼睛说:“亭遥,我妹,那是我妹……”
谁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把沈湛西劝走,连一向见惯生死的江亭遥都犯了难。
最后只敢慢慢问一句,“你要不要去车里休息一会?”
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八点了,
沈湛西一直都在这,脸色已经被冻得发了白,语调也硬的像是结了冰。他说:“不用。”
只不过是两个字,却仿佛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顾止看着心里难受,别过头去忍着眼眶的滚热。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搜救的人都换了第三批,沈湛西一手捂着胃,站不住的往右边倒,他撑着扶手,整个人都在发颤。
江亭遥顿时心惊:“湛西!”
恍惚中,沈湛西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梦,
他静静看着那个姑娘,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含着笑,一如多年前她站在学校礼堂中央的模样,好看灵动到了极致。
她静静的站在那,不说话,只是笑。
然后下雪了。
她离得越来越远,
沈湛西立刻就去追,他问,你要去哪里。
她却好像什么都没听见,只是继续往前走。
那前方是一片雾。
他再也看不见她。
沈湛西在昏迷了四天之后终于醒过来了,
顾止眼中有泪,
他问,葬礼办过了么?
顾止点头,
他想了想,那我去看看她吧。
搜救队是在第六天凌晨的时候,把人捞上来的,邹敏琴哭晕了过去,被医院拉走抢教,顾止跟着走完全部流程的。
人被江水泡的全身浮肿,
简直就要分辨不出那最开始的模样,
再后来,就是匆匆忙忙的简薄的葬礼,顾家人太过悲痛,谁都没有请。
江亭遥记忆里最后关于延善,就是她全身是水,湿漉漉的模样。
顾止说,那我和你一起去,
他掀开被子,垂着头很久,只说了一句,我自己去,我得去见延善了。
江亭遥来的时候,就只看见他一个人拿着车钥匙出门,他不能阻止,只有沉默,半晌,
挡住顾止,说了一句,让他去吧。
他开着车,上了高速。
口袋里装着那枚没有送出去的求婚戒指,
沈湛西搭在方向盘上的右手无名指有着一圈亮眼的银白。
他微笑着踩下油门,
只要冲过护栏,他就能找到延善了,
江水那么冷,
你怎么受得住,
电台里在放着一首电视剧的插曲,那句怎么唱的,
人世间最毒的仇恨是.......有缘却无分。
沈湛西是这样咬牙切齿的恨着这个不辞而别的人啊,
可是,恨却抵不过爱。
终于,那对着自己冲来的光刺伤了眼睛的猩红,他闭上了眼睛,我来找你了,延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