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多年前一样,依旧穿着那身白色和服,一尘不染,清丽脱俗。她的面庞还是那么清冷,性格还是如此寡言,眸中纵有千言,红唇不吐一语。当鲜血从胸腔喷涌而出,躺在男人的怀里,她颤巍巍伸出那只染血的素手,刚开始还有些许胆怯,后来无比亲密的摩挲着男人因为痛苦而扭曲的面庞。“好好活着,你……你没错……”闭眼的那瞬,她展颜一笑,冰封的大地都被这笑容融化了。抢救室内的医护人员发现了李凡天的异常,因为他湿润的眼眶再没了先前的光彩。可是依然没有人上前,他们能做的就是静静看着,耐心的等待。“我怎么会没错呢,我全都是错啊!”
李凡天大吼一声,右手抬了起来。唰!泛着红光的针,刺中某个穴位,源源不断的真气,涌入司天鹏体内。在这一刻,李凡天也不知道针刺中了什么穴位,准确来说,他根本没意识到在施针。他眼前没有躺在手术台上的人,有的是密密麻麻微微泛光的点,一红一蓝两道经脉像线一般把它们贯穿起来,构成一个有感情的生灵,其中最吸引他的不过是最耀眼的那个点。当然,李凡天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就像那天他死死抱住身着和服的山口百合,眼看着怀里的人一点点变冷。他把头埋在女人的怀里,任凭泪水和鲜血混在一起,大张着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如同自生自灭没有根的孤魂。他也感知不到体内真气在源源不断的外泄,更意识不到摇摇欲坠的关元穴再难承受真气输出,没有真气枯竭的痛楚,有的只是解脱的快感,就像压在身上的石头突然被掀开一般。山口百合冷艳的面庞越来越清晰,整个人就悬浮在李凡天身前。她先前一尘不染的和服上血迹点点,冷冷看向李凡天,轻轻抬起比皓月还白的手臂,似乎再说,跟我走吧,走了之后再不会沉重,也不会烦恼。李凡天正要抬手,背后突然响起无比稚嫩的声音:“我做的面包肯定比糕点店做的好!”
多多?李凡天旋即转身,可身后,哪有多多的影子?百合?李凡天重新看向前方,除了司天鹏模糊的面庞,哪有百合的踪迹?这里是抢救室,周遭是交通医院的医护人员,而自己,正在施展还魂针。滴答!滴答!滴答!从嘴角流出的血,沿着右颚一滴滴落在地上,不知什么时候,汇成一大片。还魂针果然可怕,自己差点就成了无魂的驱壳!李凡天恢复几丝清醒,用尽所有气力,迅速拔下水沟穴和期门穴上的银针,然后两眼一黑,扑通一声,仰面直直倒地。“救人!”
杜海涛冲着医护人员大吼的同时,已经架起司天鹏的双脚。助手这才反应过来,和杜海涛一起从手术台上抬下司天鹏,把李凡天送上去。跪在地上的刘小梅还没起身,她完全被李凡天神奇而诡异的表现惊呆了。当杜海涛小心翼翼的给李凡天戴上氧气面罩,她终于从极度震慑中走出。她的脸上并没有儿子起死回生的惊喜,全是深深的恐惧,眸中泛着阴狠正准备站起来时,身子一歪,倒在地上晕了过去。两个小时过后,抢救室的门终于打开。司有志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紧紧拉着杜海涛的手,颤声问道:“我的儿子怎么样了?”
杜海涛有些心神不定,回道:“还要住院观察休养,不过命保住了!”
司有志大喜于色,话都说不利索了:“谢谢你,医生,谢谢!”
杜海涛回头看向抢救室的方向,眉宇间除了恭敬还有深深的忧虑:“你要谢的不是我。”
没错!该谢李大哥,不过首先要感谢诗怡姐!周子玉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一把抱住陈诗怡,无比激动道:“谢谢你让李大哥出手……呃,诗怡姐,你怎么了?”
陈诗怡推开周子玉,好像疯了一样冲进抢救室。她了解李凡天,如果安然无恙,依照这货的秉性,要么云淡风轻的从抢救室出来装高人,要么昂首挺胸跟自己邀功请赏,杜海涛首先出抢救室,节奏不对。手术台上,李凡天戴着氧气面罩,手术台下,尽是鲜血。稍稍有点脑子都明白,凭空出现在地上的血是谁的。周子玉脸上没了笑容,走到陈诗怡身前,歉声道:“对不起,我,我没想到李大哥受伤如此严重……”陈诗怡抬起左手,示意周子玉不要说话,把目光放在心跳监测仪的刹那,她松了口气。杜海涛来到陈诗怡身前,犹豫一番,好声安慰道:“李先生损耗过度,不过性命无忧。”
“按照我国的医疗评判标准,植物人也是性命无忧!”
陈诗怡打断杜海涛,毫不客气的问道:“你现在告诉我,他什么时候能醒?”
杜海涛看看病床上的李凡天,模棱两可的回道:“需要观察几天才能判定,可能是三两天,也可能是三两年。”
“那暂时请你……请你们离开!”
陈诗怡见众人站在原地不动,陡然提高音量,干脆利落的道,“都出去!”
很快,抢救室只剩下陈诗怡和仿若睡去的李凡天。静静在李凡天身边坐下,陈诗怡盯着李凡天的面庞,蹙着黛眉轻声问道:“你真是为了一千万才出手的吗?”
没有回答,抢救室静得让人心慌。也不知过了多久,陈诗怡从皮包掏出手机,颤抖的手划了好几次,这才从通讯录中找到恋冰姐的号码,正要拨过去,抢救室的门咯吱一声推开了。陈诗怡看清来者,连忙起身,若无其事的道:“我正要帮这货向你请假呢。”
“你管人事,跟你说就行,跟我说什么?”
沈恋冰的目光落在手术台上就再也移不开了,从樱唇吐出的话语尽是埋怨,“回去休息吧。”
陈诗怡挽着沈恋冰的胳膊,妩媚的笑道:“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姐姐别担心,他想去地府,阎王爷还不稀得收呢。”
“我担心李凡天,可能吗?”
沈恋冰斜瞅着陈诗怡,没好气的道,“我是担心爷爷!除了他,还有谁能救爷爷?”
陈诗怡好像犯错的孩子,低垂着头,瓮声瓮气的回道:“我那会儿没想那么多。”
沈恋冰不耐的摆摆手:“走吧,这两天公司的事你全权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