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四只不过是一时心软,便找了个借口,说是要监视这群北贼的动向,或许可以找到他们贼首的下落。 他这种借口自然不可能瞒得过人,但那个头领虽然看出他的心意,却也没有拦他。 也是知道他回去根本没有什么意义,只是让他回来认清现实罢了。 可赵小四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会看到这么一幕,见到这么一个人。 这个人太可怕了。 北地贼虽然多是绿林盗匪出身,他们霸府精骑并不看在眼里,甚至是鄙夷,但却不得不承认其战力却是精锐凶悍无比。 这一队北地贼铁骑,就算是他们霸府精锐,也几乎需要同等的人数才能对付得了。 在这人手下,却撑不过一个照面,便被切成了一地碎肉。 而且一开口就叫破了他自以为隐秘的藏身之处。 “阁、阁下是……?”
赵小四心中惊惧,但听对方口气,似乎与元大将军熟识。 江舟没有理会他。 此时,那个妇人身上的生命气息几乎已经消失,她的意识也已经陷入了混沌之中,但她的身体却仍在一点点向前爬去。 藏着她孩子的那两具尸体离着她并不远,只不过,这短短的几丈距离,对她而言,已经是不可能逾越的天堑。 江舟轻叹了一口气,屈指一弹,一道无形劲力击中妇人脑后风府,顿时令其昏迷。 然后走了过去,脱下身上的外袍,披在妇人半裸的身躯上。 才伸手覆在其头顶,度入一股纯阳血气。 沛然的纯阳之气延着妇人体内经脉涌入,补充了其早已枯竭的气血,护住其五脏六腑,并缓慢地恢复着损伤。 过了一会儿,总算强行吊回了她一口气,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江舟轻舒了一口气。 还好,他虽然没有学过医,但在研究梦幻泡影之时,早就在无数次作死的试验中,将人体摸了个透。 不说尽知人身之妙,至少起码的气血疗伤之法早已掌握。 只论治疗内伤,一般的名医也无法与他相提并论。 站起身,伸手一抓,被压在尸体下的孩童便被他遥遥摄了过来。 那孩童显然是被吓得不轻,身在空中,但小小的身子仍紧紧地蜷缩着。 两只黑漆漆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内中尽是惊恐的泪珠,但一双小手仍紧紧地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来。 显然是牢牢地记着自己娘亲的吩咐。 他生怕自己不听话,娘就和爹爹一样,再也不回来了。 “娘!”
待看到躺在地上的妇人,却再也忍不住,在江舟怀里哭喊挣扎起来。 “别哭了,你娘只是睡着了。”
江舟淡淡的话语,却如有着令人安定的魔力般,孩童顿时止住了哭喊。 仰着小脸,睁着眼,透着怯懦和期盼:“真的吗?”
“如果你再哭,你娘就不理你了。”
可怜江舟无论在哪个世界,都不过是个单身汉,有过女朋友,最多也只是牵牵手亲亲小嘴,哪里知道怎么哄小孩? 只好吓唬他。 幸好这招还挺管用,小孩猛地捂住了嘴,紧张地看着他。 “这个人,会带你和你娘到安全的地方,到了那里,你娘就会醒过来,你可一定要听话,听到没有?”
小孩连连点头,尽管江舟的模样吓得他想哭。 都说女人不好相处,可在江舟这儿,小孩却是最可怕的。 毕竟这些小东西打不得骂不得。 所以江舟也没有打算跟这小东西说太多,朝那霸府兵扫了一眼:“你也听到了?”
冰冷的眼神令赵小四浑身猛地一颤,连忙跑了过来,从江舟手上接过那小娃。 一边小心翼翼地道:“阁下放心!小的一定会将他们都安全地送到长明关!”
“不过……” 他壮着胆子道:“若是元将军问起阁下,小的总要有个交代吧?”
元大将军是什么人物?不清不楚的,元将军可不会照你说的做。 别说照顾这些人,不把他们赶出去都算幸运。 江舟忽然抬指往他眉心一点,赵小四只觉眉心一痛,顿时大惊。 以为对方要对自己下杀手。 “回去吧,别忘记我说的话。”
他这一指在这霸府兵身上留下了一道戮妖剑气,能有这东西的人屈指可数,他的戮妖剑气更是融入了庚辛之金,独属于自己一人。 元千山与自己没少交手,而且于沙场并肩争战多次,自然会认出。 一切做完,足下便有云气生聚,人已腾空而起。 这里剩下不少马匹,足够他将这些人送回长明关。 赵小四看着此人腾云驾雾而去,半张着嘴。 脸上欲哭无泪。 …… 江舟腾云气而行,如仙人逍遥。 但他心中却一点都不平静。 除了难掩的杀机,竟还生起了一丝迷茫。 适才目睹的那一幕,其实在这个世界并不少见,甚至,也远远算不上最残酷的。 他以前也并不是不知道,甚至自己就经历过流民的苦。 还有遍及南州的那一场屠杀,无不惨烈千百倍。 那对母子,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缩影罢了。 但就是这一个小小的缩影,却触动了他,令他不得不正视自己一直在逃避的事情。 他早就见过此世百姓苍生的种种苦难。 但他一直告诉自己,“拯救苍生”这几个字,和“维护世界和平”一样的虚无缥缈,简单地说就两个字:扯淡。 做这种事的,不是圣人就是傻子。 他只是一个有些运气,得到了力量的平凡人。 这么大的责任,他背不起,也不想背,同样也不认为有人能担得起。 曲轻罗以苍生为己任,缠着自己,就是为了从他这里学到拯救苍生的法子,一直被他腹诽、嘲笑,一口一个曲傻子。 太看得起我,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吧? 现在,他依旧是这样的想法。 但,他却生出了一丝愧疚。 可一时间,他自己也弄不清楚,是对曲轻罗的种种敷衍的愧疚,还是对……苍生的愧疚。 苍生……这两个字太大,太重了。 重到无论用嘴说,还是用笔书,都显得那么的苍白、可笑。 但,他心中却第一次生出了一丝想要做些什么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