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江卫民早上有两节课,一节《微机原理》和一节《微积分》。
虽然都叫“weiji”,内容却天差地别。
上完课,回到宿舍,发现宿舍里多了个男人。
正在和宋运辉说话:“小辉,你看我都大老远跑来了,你好歹给我支两招吧?”
“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是建筑专业,不懂预制板的生产流程。”宋运辉脸色不太好,“而且,我去年跟你说过的废水处理,你做了吗?”
“怎么了?”江卫民见宋运辉都有些激动,遂问道。
“没什么。”宋运辉冷冷地说道。
那个男人笑着跟江卫民打招呼:“你好,你是小辉同学吧?我叫雷东宝,是小辉姐姐的…朋友。”
“你好,江卫民。”
“我这次来找小辉是想想问问他预制板怎么做的,村里想办个厂子,生产预制板。”雷东宝自来熟地说道,“对了,你懂不懂?”
“不好意思,我也不是学建筑的。”
“你们这不学建筑,就一点儿都不了解?给大概写个章程就行。你不知道,我们前年弄了个砖厂,一开始还不赖,从今年初开始,周围都办起了砖厂,效益一下子就下来了。我看人修房子都得用预制板,想着我们能不能也做这个。总不能让村里人吃不上饭吧?”
雷东宝一边说话,一边眨巴眼扮可怜,看着宋运辉。
质朴且狡黠。
“行吧,我找替你问问学校里的同学。”宋运辉受不了他那副恶心样子,答应了下来。
“哎!”雷东宝脸上瞬间换了颜色,笑着说道,“你尽快,村里等着米下锅呢!”
预制板是七八十年代非常常见且基础的建筑材料,宋运辉用十几分钟就找建筑系同学要到了一份生产流程。
和他一起回宿舍的还有虞山卿。
雷东宝接过流程图,一边看一边喃喃自语道:“用的材料不多,流程也不复杂,月底差不多就能往外卖。下个月把砖窑停一个,又能腾出来几十号人手…”
“小辉,你再给我算算,如果我要每个月生产三千块,不,五千块预制板的话,得投入多少钱,我好去贷款。”自己嘟囔完之后,雷东宝对宋运辉说道。
“那我得知道人工成本、材料成本、运输成本,才能算出来。”
雷东宝和宋运辉一个人,一个人算,最终敲定了一个大概的数字。
“行,那我走了啊,还得往银行跑一趟。”
“雷大哥,稍等一下。”江卫民叫住了雷东宝。
“怎么了?”雷东宝回头。
“我觉得你先不要着急贷款呢,先回去做个前期调研,弄明白需求之后再决定生产规模也不迟。”
江卫民本来不想多嘴,可看着雷东宝像无头苍蝇一样,想到哪做到哪,又想到这事事关一个村的生计,忍不住说了两句。
“啥?你说的调研、需求啥的是个什么意思?”雷东宝一头雾水。
“就是让你回去看看周围有多少工地,打听打听需要多少预制板,再决定一个月生产多少。”宋运辉解释道。
“不用!”雷东宝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你们不知道,现在哪哪都搞建设,这玩意儿不愁卖。”
改革才进行到第三年,他还没完全摒弃掉“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生产思维。
“我也觉得大胆一点没关系,如果产能过剩的话,完全可以和公家协商嘛,你们是乡镇企业,得到一些公家的帮助也是应该的,你们做的好了,也是领导的成绩。”虞山卿说道。
“对呀!”雷东宝激动地拍了一下手,“我们还可以给县里提供材料,要不说大学生呢,脑子就是活泛。”
听完虞山卿给雷东宝出的点子,江卫民觉得不妥,想反驳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了雷东宝的反应,放弃了劝说。
他刚刚的话已经算是交浅言深,在雷东宝兴头上泼凉水。
熊在尝到蜜蜂的甜头后,会不停地舔下去,谁阻止也没用,直到被蜜蜂蛰了舌头。
江卫民知道自己说下去他也不会听,还平白惹人嫌。
目的达成,雷东宝风风火火地离开。
宋运辉倒是有心劝说,可他的嘴没有雷东宝的腿快,憋在肚子里的话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雷东宝刚走,虞山卿走到宿舍门口,探出头去左右看了看。
确定周围没人,关上宿舍门,做贼一样小声说道:“卫民,运辉,你们听说了吗,学校要派人去美利坚留学!”
“哦。”江卫民躺在床上,闭着眼假寐。
“是吗?”宋运辉翻开了课本,复习功课。
虞山卿看到两人无所谓的态度,忍不住问道:“不是,你俩就不关心?这可是出国啊!”
江卫民出去过,发现外国的月亮并不比我们的圆,兴趣不大。
归属感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
在国外,哪怕走在人潮涌动的大街上,成为芸芸众生的一员,依旧感受不到热闹。反之,生活在相同肤色、相同语言的环境中,哪怕孑身一人,也会心安。
这就是同文同种的力量。
更重要的是,他害怕!
怕再一次失去一切,包括生命。
宋运辉则是因为从小到大这种好事从没轮到他头上过,已经免疫了。
“咱们学校有几个名额?”宋运辉头也不抬地问道。
虞山卿伸出两根手指:“本科有两个。”
宋运辉翻了一页书,拿起笔唰唰唰地计算课后习题,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
虞山卿半天的等不到回应,自觉无趣:“得,你们俩青松翠柏,淡泊名利,就我一个俗人。”
“出国是去学习的,跟名利有什么关系?”宋运辉转头看向虞山卿,“况且全校有三个年级几千个人,即使你说的出国留学是真的,也是比咱们高一届的师兄师姐们可能性更大,所以与其为那两个名额烦心,还不如抓紧时间多看会书。”
“凭什么他们的可能性更大,就凭他们比咱们早入学半年?我虞山卿还偏要和他们争一争!”虞山卿一番话把自己感动到了,在他的自我认知里,此时,他就是一个敢于反抗命运不公的战士。
“那祝你成功。”宋运辉平静地说道。
虞山卿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他以为江为民和宋运辉即使不像他一样激动,也不会现在这样漠不关心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