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筒中，纸张翻页的声音夹杂着江德福批阅文件发出的唰唰唰的声音，等待时江卫民心跳不自觉地加速几分，在心里默默地组织语言。
“好了，你说吧。”不久后，江德福轻咳了一声，说道。
“爸，我问一下，您是生气我不当老师，还是生气我开公司？如果…”
“哼！”江德福打断道，“别跟我耍小心眼，我都生气！”
“那我先说当老师的事吧，现在我没离职，还在大学教书呢，关于这部分的气您生的没有道理。”
江德福又问道：“开公司呢？怎么？当老师挣的钱不够你花？”
“跟挣钱多少没关系，我是想做点事。”江卫民解释道，“爸，现在政策变了，国家改革开放，鹏城被划为经济特区，鼓励外商投资，以引进先进技术和科学管理方法。
不说特区，全国各地哪没招商引资？安云省，我上大学的时候就开始了。
我在国外的时候弄了个新技术，和一个老华侨合作，他在国内建厂，解决了多少就业岗位，贡献了多少税收，您知道吗？”
“不知道！”
江德福语气不怎么好，江卫民不敢再卖关子：“最起码解决了上百人的吃饭问题，一年最起码缴几十万的税。这不算什么，主要是能给国家创汇！”
所谓创汇，就是通过与外国人做生意，把外国人的钱赚到国内的企业。
虽然王老爷子的公司注册在美利坚，但他确实往国内弄了不少美元，不然他的企业不可能这么安生。
江卫民继续说道：“外国人能来咱这挣钱，咱自己不能挣？没这个道理吧？
而且，爸，你想，让老外站住脚跟了，以后咱用的吃的不都由老外的企业生产？这相当于什么，您比我清楚。
您在战场上干翻了美利坚，我从生意场上也要干翻美利坚，这叫子承父业。”
江德福有些后悔送江卫民出国读书了，这小子知识学的怎么样不清楚，歪理倒是学了一大堆。
脑子觉得江卫民说法不太对，却不知该如何反驳他…
偷听的江亚菲也啧啧称奇，几年不见，江卫民的嘴皮子都快赶上她了。
“别跟我扯那么多，什么时候当资本家也不对！”江德福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的，但他明白最朴素的道理。
“爸，开公司和当资本家是两码事，我和员工要签合同的，受国家法律保护。具体的一句两句说不清，您要有时间可以和我姨夫聊聊，他应该清楚。”
“别说他了，看见他小人得志的样子就烦。”江德福和欧阳懿既惺惺相惜，又相看生厌，很奇怪。
以江卫民对江德福的了解，事后他肯定要问问的，大概率会被欧阳懿嘲笑一番。
长辈间的玩笑，江卫民这个小辈不好掺和，只好笑笑：“嘿嘿。”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江德福也不好阻拦：“行吧，别弄那作奸犯科的事，老子丢不起这人。”
“您放心，肯定不会。”
“行，那你给你妈那也说一声。”
江亚菲帮着把线路接到家中，江卫民又和安杰好一通解释。
别看安杰是旧社会资本家出身，在江卫民开公司这件事上，她比江德福更加抵触。
安杰和江德福结婚几十年，互相影响之下，江德福愈发开明，反而是安杰思想变得保守。
还好，江卫国当时也不清楚江卫民开公司要干什么，如果让这两位知道江卫民做游戏机，任他说破大天，江德福和安杰也不能同意。
挂断电话，江卫民长出一口气。
江卫国为自己酒后失言感到愧疚，稍带讨好意味地说道：“卫民，今晚别回去了，让你嫂子炒俩菜，我这儿还有瓶师长给的好酒，咱兄弟俩喝点。”
“行，那就麻烦嫂子了。”江卫民对宋运萍道。
“弟弟来家吃饭有啥麻烦的，倒是你哥，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宋运萍一边说一边套上大衣，拿起雨伞，“我出去买点菜，你们兄弟俩聊天吧。”
宋运萍出门后，江卫国问道：“你那公司怎么样了？”
“一个同事去美利坚谈合作，估计快回来了。”
江卫国拍了江卫民一下，激动道：“可以啊，都给老外合作了。”
“呵呵。”江卫民挤出一个比哭好看不了的笑容。
“怎么？合作不顺利？”
“不知道呢，应该不会有问题。”江卫民也不知道罗小马那边合作谈的怎么样。
现在跨国长途电话线只有两条，一条通往莫斯科，一条通往东京，没有连通美利坚的。
74年卫星地球站二号建成投产，通过租用国际通信卫星可以与亚非国家和地区通信，但也不能打电话到美利坚。
所以，江卫民没办法跟罗小马联系。
江卫国趁着宋运萍不在家，在抽屉里翻翻找找，掏出半盒烟，拿出两支，一支叼在自己嘴里，一支递给江卫民。
江卫民摆了摆手：“不会。”
江卫民跑到窗边，打开窗子，倚着窗台，给自己点着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后问道：“都跟老外搭上线了，还发什么愁？”
“有钱，有公司，可是招不到人啊，我那儿的活得懂计算机的才行。”
江卫国说道：“懂计算机的不好找，大部分人连见都没见过。”
显然，他也没啥办法。
江卫民说起这事就头疼，索性不想了，转而问道：“亚宁是不是毕业了？”
“去年夏天就毕业了，自己主动要求分配到岛上当校长，现在咱妈都归她管。”江卫国说道，“哦对，还了谈恋爱，对象级别比我都高，就是讲话有点口音。你也抓点紧，家里就你和亚菲没对象了。”
“我不急呢，过两年再说，二哥和二嫂谈的时间也不短了，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江卫国掐掉烟，关上窗户坐回沙发：“今年夏天，我和你二哥秋天得去学校回炉重造一遍，爸的意思是上学之前把婚先结了。”
江卫民问道：“回炉重造？”
“嗯，我和你二哥只有初中毕业证，现在有点不够看了。这不是国家又有精简军队的计划，我们想着再去学校学学。”
江卫民心下了然，百万大裁军开始了，每四个军人里就有一个人得转业、退伍或复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