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面,十二岁的小鱼不由分说的冲进她怀抱里后,从此她便对他存了比旁人还要多的恻隐心。往后日复一日的相处,不过是让这份原只有一二分柔软的心肠变得十足十柔软。“长姐,”男孩趴在她怀里,微微扬起头,“被你抱着,好像没那么疼了。”
他的话音刚落,马车外响起一阵吵杂声,紧接着一个四十多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掀开车帘躬身而入,目光触及到来人,江江有少许吃惊。来不及多问其他,江江指了指小鱼脚腕上的伤,“小弟不慎打翻了汤婆子,还望李太医帮忙处理一下患处。”
中年男人瞧见受伤的人并非是江江,情不自禁的松了一口气,转而意识到此刻的释然似乎不太合适,赶忙正了正神色,蹲下身子仔细查验起男孩脚腕上的烫伤来。上好药,用透气的布料包裹住之后,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做完这一切,在他收拾药箱准备离开时,江江出声唤住了他。“李太医,宋氏随行的良工就在后方第八辆马车上,旁的官员所带医者亦在附近不远处,可来的为何是随侍在陛下左右的你?”
听见他的话,中年男人将药箱放在脚边,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圣上掀帘后望,发觉姑娘这一辆马车停驻不前,便着人来问,侍卫含糊不清,只知道车中有人烫伤了,尊上唯恐被伤及的人是姑娘您,便立刻着臣前来瞧瞧。”
李太医在宫中颇有名望,素来只为陛下一人诊治,瞧见他躬身走入车厢的时候,江江微微有些吃惊,只是当时情况紧急没来得及问。“原来是这样,”江江颔首行了一个简单的礼,“此番谢过李太医。”
中年男人回以一礼,而后弯腰退了出去。队伍短暂的停顿之后重新启程,车轱辘转动的间隙,宋姒掀开车门上坠着的厚重帷幕钻了进来,看见来人,江江微微皱眉,小鱼因为害怕猛的将脸埋入长姐怀中。两个人相对而坐,宋姒抬起眼皮将面前的姑娘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缓缓开口。“别以为认识陛下,你就可以飞上枝头做凤凰了,在这个世界上,最得陛下宠爱的人是当今皇后,芊芊入宫那年我与阿娘至盛安城恭送新后,大婚的前儿夜里,我亲眼瞧见年轻的天子翻过相府院墙,给即将过门的娇妻送上一束亲手采摘的鲜花,万万人之上的尊者顶着夜色违背祖制也要来见一见芊芊,若非滔天的爱意作支撑,又怎会如此迫不及待?”
“江江……”她第一次唤她的名字,语气轻蔑,“你这样的女孩子既不温柔,又不美丽,同母亲一手培养的芊芊比起来当真差的太远太远,作为姐妹,我奉劝你离陛下远一些,别到最后不仅没能得到圣心,还将小命也交代在母亲手里了。”
宋姒所说的母亲并非她的亲生阿娘,而是丞相府的当家主母周晏琬。那是一个极具有手段的女人,奉公爷能爬到如今的地位,少不得她的推波助澜。江江双手环在小鱼肩头,替畏惧宋姒的他隔出一方安全的小角落。“宋芊芊宠冠后宫,大煜人尽皆知,你无需特意来告诉我一声,我晓得的。”
“你即晓得,为何不知难而退?”
江江垂下眼睑,目光停留在宋姒双脚好看的绣花鞋面上,“为什么要退呢?我是个俗人,爱慕虚荣,贪恋权势,一心想要跌入那无边富贵里面去,而这一切恰好陛下都能满足我。”
“可是你会死,”宋姒倾身向前,“野丫头,你敢同皇后娘娘争宠,简直就是自找死路。”
“丞相夫人与皇后娘娘再一手遮天,也不能立马就置我与死地不是?朝闻道,夕死亦足矣,只要可以让我这个俗人得偿所愿,哪怕仅能享受片刻的荣华富贵,也很值当了。”
江江勾唇,嘴角噙着一抹浅浅淡淡的笑容。“道?”
宋姒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畏生死不知羞耻也成了一种道?”
说完这句话,她并没有留给江江作答的时间,径直起身掀帘,在跳下车的前一刻,宋姒侧头用余光瞧着里面的人,冷笑一声。“自个儿上赶着去送死的,旁人是拦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