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宋瑜细数着一条条人命,尊者紧攥着剑刃的指尖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与此同时,那张无一丝血色的苍白面庞爬上了无尽的绝望和不可估量的悲痛。“啪……”两人同时松手,象征着至高无上皇权的龙纹御剑掉落在地,发出声声钝响。被剑刃割破的掌心还在流血,殷红色的液体一滴一滴砸进地板缝隙里,他却好似浑然不觉,站起身走向窗旁,迎风而立。往日里虽也觉帝王瘦弱,但那双承着江山社稷的肩宽阔,因而显得并不那么单薄,但现在,他肩胛倾颓,脊背微弯,鬓边散着缕略显凌乱的发,整个人呈现着一种说不出的低靡之势。“宋瑜,”他唤他的名字,“朕可以暂时失去她,但朕绝不能永远失去她。”
“就算留下来只有痛苦,就算只有彼此折磨,朕也要紧紧抓着她的手,至死方休。”
囫囵个儿的从承恩殿里退出来的时候,下了一场很大很大的雨。李少璟不知何时立在廊下的,丰神俊朗的少年人提着一只药箱,微微蹙起的眉心聚了三分忧虑,七分关切。瞧见周霁月拉开承恩殿的门,他大步迎上前,两个人默契的对视一眼,一个侧身让开入殿的道儿,一个抬脚匆匆奔赴御前。御前管事梁茂原是跟在李少璟身后的,医者已入殿,他却没有急着跟上去,而是停下脚步同侧身而立的霁月公子颔首行礼。“陛下喜欢的禅悦香熄了,烦请大监即刻着人点上。”
“这天儿寒气重,三脚炉里的火要添的旺一些,若瞧着陛下的身子有不大好的迹象,无论多晚,都要请少璟来瞧一瞧。”
“还有……”周霁月稍稍侧头,余光瞟了一眼承恩殿内,认认真真的继续说道,“陛下往后若还不好好儿穿衣,便请大监到前朝知会一声,央言官们一个个入殿行劝谏之责,反正朝廷的俸禄养着他们,闲着也是闲着。”
“诺,”静静听着的梁茂躬身应承,顺势将手里的二十四骨节素纸伞递与对方。看着那一袭白衣撑着素伞步入雨中,梁茂几番张嘴,终忍不住开口唤,“霁月公子。”
闻声,甫入雨中的人缓缓回头。帝王案前的大监理了理衣襟,俯身朝陷在雨幕里的少年行了一个有史以来最周全的礼,坚决的道——“陛下信任公子,从始至终,决计不会因这一次忤逆之举而生龃龉。”
将军府新一任的掌家人若与帝王生了二心,少不得又要周折一番,明白过来梁茂刻意说这番话的意思,周霁月温润柔和的面庞有了丝丝温敦笑意。他凝望着承恩殿门口依旧保持着行礼姿态的宫人,笃定的回,“臣心一片磁针石,不指南方不肯休。”
在阿姐跟着欢喜远走他乡的这一刻,周霁月无比庆幸帝王身边还有这么一个贴着心肝儿的侍者。九重宫阙实在是太大了,被红墙碧瓦圈禁起来的奴才主子个个都有千般想头万般心计,一副肚肠里头想事儿的实在少的可怜,若帝王案前没有大监儿,那么……御案后的那张皇座该是怎样的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