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无数个看你与他亲昵相处的瞬间,听他一声声甜甜唤你阿姐的时候,我都会忍不住想,要是你们之间裂开一道缝隙,是不是……就能有我插足的位置?”
“明明我和他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明明我们有同一个阿爹阿娘,明明我才是他的姐姐,他却从来对我视若无睹,只将你当宝一样护着,羡慕累变成嫉妒,我也曾有过倘若这世上没有你这个人就好了的坏念头。”
“去岁年末,他自兰溪折返,待我比先头亲近了好多,其实我知道,如此转变,一定是因为你们之间出了什么岔子,可……”话及此处,槿妃收回目光,泪眼婆娑的望向书案旁站着的人。“既已走到这一步,能不能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他来到我身边做我的阿弟,原就是回归到本来的位置,宋妃,我念着你伴他一程的好,也感激你杀了太后救他脱离苦海,但他始终不是你的阿弟,我……”素衣素颜的宫妃抬手,用食指戳了戳自个儿胸膛,一字一句极用力,“我才是他的姐姐,我们才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最后一句落进江江耳朵里,她停在青花上的手骤然收紧,冷冰冰的镇尺一瞬握于掌心。你信吗,诛心的话,其实一句就够。血脉这东西,轻而易举就将江江和欢喜从亲近的关系中拆分,就像是王母娘娘髻上的发簪,轻飘飘一划,就将两个人隔在了天河两岸。打从很小的时候起,江江同母亲便将欢喜看成家人了,他们互相牵挂,困难跟前儿不由自主的为彼此忧心,同担过风雨,也在失落之际交换过对方的情绪,在这朝生暮死的禁中携手走过十六七年的光阴,所经所历数不胜数,可偏偏……这些全都比不过骨肉相连这四个字。人心总爱怀侥幸,虽知出错的几率微乎其微,但江江还是不受控制般的开口问了句,“确定了吗,小喜真的是将军府当年走丢的霁月公子?”
“确定,”槿妃没有丝毫犹疑,语气坚决如铁,“暗魇探查之事,从无错处。”
听到这里,江江突然想起小鱼而今顶着的那张脸,什么都被蒙在鼓里的时候,她只觉那张脸似曾相识,而今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李少璟替小鱼伪造的那张假面,分明是仿着欢喜的眉眼和棱角修整而成的。又或者说,原是比对着周殿心年轻时的画像来易的容,不过子随父,欢喜长得实在太像画中人。周殿心温润雅致中透着飒爽,是大煜王朝每一位见过他的子民心中无人能及的少将军,而欢喜阴柔暴戾举手投足都带着阴测测的寒气,是京都穷凶极恶人人见之躲之畏之惧之的阉主。两个模样肖似的人,无论是气质还是地位都相去甚远,在这迥异的脾性差异下,即便熟识周殿心的旧人,也没能因这皮囊而将他们联系在一处。所谓灯下黑,便是如此罢,将军府倾尽全力,甚至搭上那位天之骄子性命也没能寻回的人,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而那人……原该是盛安城朱雀长街上打马而过意气风发潇洒不羁的少年郎,却偏偏命运捉弄成了禁中贵人脚底下碾磨揉搓连身子都保不齐全的贱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