苌离三人日夜兼程,到十二月初三,已在雍州地界上了。长安处在雍州的包围之中,进入雍州,可以说算是一只脚进了长安了。
晚间投宿时,阿渃道:“总算是到雍州了,想来三日之内必能到长安。”
苌离这才想起,马上就是腊八了,淡淡说了句,“睡吧,明日还要赶路。反正能让你在长安喝上腊八粥。”
阿渃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道:“阿姐,反正都到雍州了,三日之内爬也该爬到长安了。你陪我说说话,好不好嘛。”
此时心情不错的苌离对阿渃道:“好啊,你明日别骑马了。我看你三日之内爬到长安。”
“阿姐!我不是说我爬啊!”
第二天的时候,阿渃就想抽自己一巴掌。因为清晨出门的时候,只是星星点点的雪花,他们也并未放在心上,直接上路了。结果就是这一路上,雪不但没停反而越下越大,现在已经是鹅毛大雪了。
三人的斗篷上积上了厚厚一层雪。所以,此刻苌离三人坐在,路边一座简陋的茶舍内,围火取暖,等这雪小些了再走。
雒钊笑着道:“阿渃,就这天气,三日之内你怕是爬不到长安了。”
阿渃有气无力地说:“我知道你耳力好,但是女儿家的私房话你偷听是不是不太好?”
雒钊道:“昨晚那房子用得着偷听吗?”
苌离的声音从幂蓠下传来,“雒钊,你太小心了。我和阿渃又不是没出过门。咱们三人之中武功最好的阿渃,要说守夜也该是她。”
雒昭道:“这是师父临行之前的交代,属下不敢有违。”
“罢了,反正也快到长安了。之后你好好休息几日吧。”苌离道。
阿渃看着外面的雪,没有丝毫要停的迹象,百无聊赖地吟道:“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恰在此时,外面的看门犬很配合地叫了起来。三人的动作都是一滞,雒钊道:“阿渃,你这嘴是开过光的吧?”
阿渃端起面前那碗姜汤喝了一口道:“别瞎说。且不说现在是白天,哪来的夜归人?”手中的碗还没放回到桌子上,茶舍的门就被推开了,阿渃被呛得咳嗽连连。
进来的是三个玄衣劲装的郎君,身上的斗篷也是清一色的玄黑。虽然用料一般,但盖不住这三人的气度不凡。尤其是最后那位,一进来就吸引了阿渃全部的目光,连咳嗽都止住了。
这时,雒钊的声音很小地,悠悠地传进了阿渃的耳中,“阿渃,你口水快流出来了。”
猛然回过神的阿渃,恼羞成怒,压低声音道:“闭嘴!”
苌离并没有理会这两人的吵闹,幂蓠下的她虽不至于到阿渃那个地步,但也被那郎君吸引了目光。对于她来说,三位兄长的容貌已是世间罕有,这位竟不逊分毫。更重要的是,此人毫无阴柔之感不似妘家男人那般,多少都会让人觉得有点儿雌雄莫辨。
但更吸引苌离注意的,却是此人身上的那股雄姿英发的气势,看他年纪顶多就是二十出头,但比起自己大哥也不遑多让。在配上此人英气十足的长相,苌离觉得当年气盖苍梧云,英威天下闻的信陵君也不过如此了。
三人落座后,苌离便收回了目光。
吸引苌离目光人就是李稷。他原本没有进这间茶舍的打算,但他注意到茶舍门前的那匹赤色骏马时,就改变了主意。虽说时下人人都可以骑马,但这样的千里良驹,可不是有钱就能弄到手的,所以他立刻勒停坐骑,进了茶舍。
当李稷走入茶舍之后,看到的情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除去店家,只有三人,两女一男。起先李稷以为外面那匹马是那位郎君的,很快他发现自己猜错了。从那郎君的打扮和言行来看他应该是个护卫,这马的主人只能是那位戴幂蓠的娘子了。
事实上,李稷一入茶舍最先注意到的就是她。如今民风开放,女子外出着男装都不是稀罕事,但若是骑马外出,不少娘子们为遮挡风沙还是会戴幂蓠的,就比如一直两眼放光盯着他看的那位小娘子,她的幂蓠在桌案之上。但这样在室内还戴幂蓠的,李稷可是从来都没见过。
店家立刻上前招呼了李稷三人座下,见是三位郎君上的便是暖过的烈酒。
李稷低头一看,微笑着问道:“店家,如今已是腊月里了,生意如何啊?”
那店家答道:“如今还是月初,生意一般。等到月末的时候,就有不少入长安赶考的学子在小店休息的,毕竟没有多少人愿意大过年的赶路嘛。不过总有些路上耽误的,大过年的来小店落脚歇息的,他们也不容易呐。所以若是年下里路过小店需要歇息的,某也会开门为他们行个方便的。”
李稷的语气很是温和:“先生慈心。”
店家顿时红了脸道:“郎君您一看就是贵人,某一乡野粗人哪配得起先生二字。”
李稷的其中一名侍卫,立刻向店家递上一锭金子,道:“先生辛苦。这点钱,只当是您过年还要开门的辛苦钱。”
看到这锭金子,那店家顿时就傻了,莫说自己只用过铜钱,金子那是见都从没见过。这间茶舍就是开一辈怕是也挣不来这一锭金子。
李稷看出店家惶恐,便道:“先生若觉受之有愧,便让今年往来的学子们在你这里免费歇脚可好?”
店家闻言立刻点头答应,喜滋滋地接过那锭金子。心想,这茶舍月入也就是二百文上下。今日必是黄道吉日,刚才那位娘子已赏了一贯钱,这已是这茶舍近半年的收入了。
这时店里又进来一位女子,虽也是骑马过来却一身狼狈,并未遮挡的头发上已被雪打死了。因为寒冷牙齿还在打颤,即便如此她怀中还是护着一个包裹,根据形状判断,应该是书卷。
阿渃刻意压低的声音,从幂蓠下传来,“阿姐?”
苌离自是听出了她的询问之意,便道:“去吧。”
于是,阿渃起身行至那娘子面前,因为这位看起来与阿姐年龄相仿,便道:“这位姐姐,我那里有干衣,你可愿意换上?”
那女子有些窘迫地道:“多谢小娘子好意,只是我路上遇了盗贼,身上银钱都被偷了去。”
阿渃甜甜一笑道:“一件衣服而已,勿需姐姐掏钱。”转头对那店家说:“店家可有地方让这位姐姐换衣服啊?”
店家立刻引这两位进了后堂,在那女子走过苌离身边之际,怀中掉落一卷书,正好展开在她脚边。苌离弯腰去捡恰好看见书卷上的内容,对这女子的身份心下了然。把书卷卷好递与那女子,道:“娘子随小妹去换衣服吧。”
等到两人出来时,店家的姜汤就已经端了上来,苌离道:“娘子饮碗姜汤吧。”阿渃很懂事地把姜汤接了过去,亲手递上。女子谢过之后,便小口啜饮起来。八壹中文網
苌离继而问道:“娘子可是姓叶?”
那女子诧异地看向幂蓠下的人,“娘子怎知?”
“娘子勿要多心,刚才我捡起那书卷,无意间看到那是药王叶家的医书,故而有此一问。”苌离道。
那叶娘子恍然,“我是出身叶家。”
苌离继续问道:“这天寒地冻的,叶娘子为何孤身在外,还遇了盗贼?”
叶娘子道:“今年涿州连遭三灾。今年冬天又出奇的冷,我想着当地百姓必定缺医少药,便打算去看看,尽些绵力。因需要置办一些药材,便带了不少银钱,所以招了盗贼。本还有个护卫跟着,因受了些伤需要静养。我便把他留下了,想着他好些,再来涿州找我。”
阿渃便道:“这位姐姐心肠真好,跟我阿姐一样。”那叶娘子对阿渃回以一笑。
苌离笑道:“事已至此,叶娘子有何打算?”
“涿州自然还是要去的,不过现下只能先回叶家了。”
苌离道:“这一番折腾要花不少时间,我倒是可为娘子解这当前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