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果然他是装成猫的虎，只是他未免也藏得太深了。
苌离继续问道：“兄长，这是何时的事？”
“四年前。待我得胜入朝时，圣人已经亲政，那是我第一次面圣。直到那时我才知道，那个让我记忆犹新的枢密使是圣人。”何晏道。
也是，有那么一位雄才大略，政绩斐然的父皇，他岂会甘于平庸？苌离隐隐觉得，李稷恐怕不会再蛰伏多久了。
苌离继续问道：“兄长，您跟随大哥多年，您觉得圣人比之我大哥，如何？”
“阿离可要听实话？”
“当然。”
“两人不在同样的位置上，所以有些事情没法比。我不确定世子爷在圣人的位置上会不会做的比圣人好，但圣人若在世子爷的位置上，不会比世子爷做得差。”何晏神色平静。
当年大哥的军政之才，为世人称赞。不过妘氏作为镇守一方的诸侯，攻伐不断。阿耶与大哥在外征战时，便是二哥主政。若说内政，应该是二哥更为熟稔。
“我知道了。”然后，苌离转了话题，“兄长可要猜猜今日殿试考了什么？”
何晏笑道：“这我可猜不出来，阿离你这是为难我啊。”
“论为臣之道。”苌离答道。
何晏觉得这个题目简直是匪夷所思，“圣人怎么出了这么个题目？”
说起来殿试之上考这个好像没什么问题，但这样的题目，随便抓来一个人都能摆活两句，这玩意有什么可考的？
对于何晏的反应，苌离毫不意外，这恐怕也是大多数人的反应吧？直到此刻，苌离仿佛才明白，李稷出这道考题的真正目的了。
从乡试到现在，一路考下来，能入殿试者也就百余人而已，论起学问，都是能拿得出手的人。可入朝为官终究不是做学问，学问好的人未必能当个好官，而做个好官，却不一定要有一身的好学问。
念及此，苌离笑了起来。说好听了李稷这是把兵者诡道也，用到了极致；说难听的了，他这是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
苌离再次回忆了一下自己所做的文章，不知自己的答案，是不是李稷想要的答案呢？
殿试之后，李稷从两位怀孕的妃嫔那里转了一圈，回到延英殿时已过戌时。
肃庸道：“陛下，殿试的试卷已经全部送过来了，您现在看吗？”
“看。对了，把苌离的挑出来放在最后。”李稷特意吩咐道。他已经预料到自己会看见一堆什么东西了。
至于苌离嘛，就算她写的是篇陈词滥调的东西，应该也能写出点儿新意来，好东西留在最后看吧。
整整一个时辰过去了，一百多份试卷，李稷已经看完近一半。放下手中的试卷，疲惫地揉着眉心。
李稷开始思考，到底是谁规定殿试要从日出考到日落的？这么长时间，写出这长篇大论又没新意的东西，他看着头疼。
与批奏折时一样，李稷就喜欢那种能用一句话说清楚，绝不用两句的奏折。那种样洋洋洒洒几千字，甚至上万字，卖弄文采，看到最后也没几句实质内容的奏折，他直接撕了的心都有。
呼出一口浊气，李稷又把那试卷拿起，接着看下去。
现在已近三更了，肃庸见状叹了口气，明日是初九，要上早朝。
有朝会的日子，朝臣们最晚也得四更半起床，如此才能在五更宵禁结束之时就能出门。朝会于辰时在宣政殿内举行，故而圣人是可以睡到五更之后的。
可肃庸知道，没有几个朝臣们与圣人一样，几乎日日都是三更才睡。仗着年轻身子好，也不是这么个熬法啊。
不过肃庸也知道，此事不是自己能说的。于是他便指挥着内侍们，轻手轻脚地把燃尽了的灯烛换上新的。
因着白日里李稷还有日常政务要处理，所以，当他看到苌离试卷的时，已是次日日落时分。
刚刚开了个开头，李稷就笑了，“还真是没让我失望啊。”
肃庸一看这情形，圣人从昨日看看到现在，这最后一份试卷，圣人总算是有了个笑脸。莫非真要出个女状元了？！
许久之后，李稷才放下试卷。提笔在纸上写下十人的名字，“肃庸。”
“奴婢在。”
“明日一早便去传诏，后日辰时这十人入宫，朕在紫宸殿见他们。”
“奴婢领旨。”肃庸上前接过那张纸，抬眼看去，苌离的名字赫然在第一个。
这当真是要出个女状元了？！
这时李稷又吩咐了一句，“今晚，王选侍侍寝。”
闻言，肃庸暗自叫苦，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奴婢斗胆，请您的意，您说的是哪位王选侍？”
这个问题，问得李稷也是一愣。对，现在宫里有两位王选侍，一个是琅琊王氏，另一个是太原王氏。因为不是出自嫡系，所以这两人的位份都不高，只是七品选侍而已。
李稷很是不耐烦地扔给肃庸一句，“琅琊王氏那个。”
肃庸立刻领旨谢恩，一脸憨厚的笑容，道：“谢陛下体恤奴婢。”
紧接着，李稷又给肃庸凉凉一句，“下次再问这种蠢问题，你就先挨一顿板子再说。”
肃庸陪着笑，告饶般地退下了。在转身的那一瞬间，他的脸上就泛起了苦色。这宫里很快就有另一个崔氏了，好在这两位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婕妤，无论怎样都不会分不清。可现在这两个王选侍，就已经够他受得了。八壹中文網
突然间，肃庸醒悟过来，一拍脑门，自己的确太蠢了。
如今，博陵崔氏与琅琊王氏作为顶级的世家大族，平起平坐。这博陵崔氏的婕妤怀了皇嗣，琅琊王氏的选侍也不能逊色太多啊。
果不其然，第二日一早李稷离开承欢殿之后，夜宿于偏殿的王选侍就接到了晋封的诏令，升为六品才人。
宣诏之后，肃庸满脸笑意地道：“恭喜才人。”
“多谢肃公公。”王才人对肃庸点头致谢的同时，扫了自己侍女一眼。
侍女立刻向肃庸递上几片金叶子。
肃庸含笑放入袖中，道：“才人的好日子在后头呢，奴婢就先占个好口彩，祝您早得贵子了。”
肃庸的言外之意，王才人自然听明白了。“那就谢公公吉言了。”
“奴婢告退。”最后看了一眼，满脸欢喜的王才人，肃庸在心里感慨：这宫里的女人啊，什么琴棋书画，歌舞才艺，乃至房中术，甚至是子嗣，都不过是锦上添花。在圣人面前，家世背景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