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放在平日,定然会有一堆人跳出来说苌离大不敬,竟敢在御前行凶。可今日这样的场合,苌离此举足能震慑四邻。在国家大义和党同伐异面前,即便是最不希望苌离上位的白崇勋也选择了沉默。
一直冷眼旁观的大长公主对妍娘笑道:“若我当年也能如她一般,就不会那般举步维艰了。”
妍娘回过神来后,才道:“可她终究是个女儿家,这般行径,怕是会妨碍了她的名声。”
“名声?”大长公主反问道:“你觉得她在意吗?”
“若她还是从前的她,怕是不会如此了吧?”妍娘道。
大长公主道:“那倒未必,说不定会更加肆无忌惮,这些匈奴人一个都别想活着回去。”
其他人也陆续回过神来了,就在肃庸张罗着让人把胡衍鞮尸体抬下去的同时,何晏也让人领回了匈奴另外三人的马,在向李稷请旨后,直接命人当场把那三匹马给斩了。
李稷满意地扫过眼前众人,这般鸦雀无声,看来震慑四邻的目的是达到了。再次看向匈奴使臣,道:“蒙查王觊觎单于之位已久,朕前日收到军报,说是蒙查王于数日前集结两万万奇兵意图偷袭匈奴王庭。”
这条军报不仅让匈奴使臣震惊到无以复加,其余人等也是吃惊不小,这军报未免也太快了些。
尤其是齐王李秩,他吃惊于为什么从蒙查王起兵开始,自己就一点都不之情。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自从胡衍鞮到了猎场就算是被软禁了,定是老十打着他的名义再给蒙查王乱放消息。但是近日兵部根本就没有收到任何门下省关于调兵的诏令,这五千人是哪来的?这被派出去领兵的又是何人?
李稷连忙安抚道:“不过遣使不必忧虑,朕收到的军报之前,就已派出精兵五千前去支援了,匈奴王庭定会无恙。至于胡衍鞮的尸体也算是朕的一份大礼,有劳遣使带给你们单于。”
匈奴使臣连忙跪地拜倒:“谢大皇帝陛下为我匈奴平叛,救我单于于危难之中。我单于定会铭感五内不忘于怀,永记大皇帝陛下的恩情。”
“举手之劳,遣使不必客气。”李稷笑得从容大度,很有一国之君的风范。
这时,白崇勋问了李秩此刻最想知道的问题,“臣斗胆,请问陛下这领兵之人是何人?”
李稷微微一笑道:“领兵的是枢密院副都承旨苏烈。”
白崇勋心头一紧,接着问道:“那这五千精兵又从何处调派的?”
“朕想着帮匈奴平叛一事,原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此事就忘了跟舅父还有其他几位参知政事商议了。只是让苏烈带了枢密院的几个人,顺道从回鹘借了五千精兵前去平叛了,估计月底他们就能凯旋而归了吧。”李稷道。
此言一出,很难说白崇勋和李秩到底谁的脸色更加难看。
而苌离却忍不住要为李稷拍案叫绝了。因着周成钰迎娶回鹘公主,那么从回鹘人那里借几千兵马和所需粮草的确不是大事,派去领兵之人却是李稷自己的人。所有的一切不仅绕开了白太尉把持的门下省,还有齐王李秩在兵部以及军中的亲信。这几人得胜归来之时,就是有军功在身了,如此一来李稷便不再是军中无人了。
今日对匈奴人又是恩威并施,绝对能让匈奴人安分上几年。如此一来齐王和太尉镇守西疆的人马自然就会裁撤,真是釜底抽薪啊。至于回鹘人,他们还要靠与中昱的结盟来抵御西夏,只要西夏还在,李稷便无需担心他们。
这时,周相起身朗声道:“陛下说得是,不过就是区区两万呼合之众,算不得什么。陛下未曾从兵部调用任何人马,也无需户部调拨粮草,自是无需与臣等几位参知政事商议。”
苌离看了眼周成钰的阿耶,此事旁人事前也许是真不知,若说他周相毫不知情,估计没人信,这位姨夫果然才是李稷在朝堂之上最大的支持。
李稷知道现在该说说朗日伦赞求亲这档事了,同为男人,他并不打算为难朗日伦赞。于是看向朗日伦赞,道:“朕觉得昱朝与吐蕃,两国联姻的确是桩美事。只不过苌编修自入长安以来,就颇得姑母地欢心,姑母又对她视如己出。姑母已孀居多年,儿女都已不在身边,朕不忍她年逾半百之际,又失了这么一个能讨她欢心之人。所以朕另选一位宗室女出嫁吐蕃,王子以为如何?”
朗日伦赞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这是在给他台阶下,立刻接口道:“皇帝陛下果然考虑周到,长乐大长公主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小王早有耳闻。大长公主为国辛劳多年,小王也不忍她为失义女而神伤,那小王便遵从陛下提议,迎娶宗室女。”
大长公主笑道:“多谢王子体谅,孤的确也舍不得阿离远嫁。”
说着大长公主起身,对着李稷深施一礼,“多谢陛下思虑周全,阿离本就有伤在身,臣先行告退,带她下去疗伤。”
“姑母请便。”李稷道。
然后大长公主扬声对苌离道:“阿离,我们走。前几日就嘱咐你消停些,你今日反倒更变本加厉了,当真是三天不打你就上房揭瓦。”
这种场合下,由不得苌离多说什么,只得向李稷告退后,乖乖跟着大长公主离场。当她从何晏身边走过时,何晏压低声音道:“我真该问问叶秀都教了你些什么东西。”
看着这一老一少翩然离场,有不少人在心中感概,这中昱的女人名震天下还真不是虚言。那位苌编修今日大杀四方,在这位大长公主眼里就是胡闹?!是不是中昱的男人们各个都如周相一般畏妻如虎?看来夫人不一定是别人家的好啊。
一路跟着大长公主进了她的营帐,太医早已等候在此了。大长公主一直静静看着侍婢重新给苌离包扎好脖子,才开口道:“你说我是该可惜你是个女儿家呢?还是该庆幸你是个女儿家呢?”
苌离小声道:“此事天注定,没什么可惜或是庆幸可言。”
“嗯,你倒是看得开。”大长公主没好气地道,“我原以为圣人就够能折腾的了,如今看来,他比起你都要逊色上几分了。”
“您说笑了,臣怎敢与圣人相提并论。”苌离道。
大长公主瞪着她道:“你以为这是什么好事吗?”
苌离抿了抿嘴唇,并不接口。
大长公主伸出手指,轻轻戳着她的脑袋道:“我定要找个能治得住你的,把你给嫁了。”
说话间,妍娘端着汤药到了苌离面前。
苌离老老实实端起,将汤药灌进口中。待她放下碗盏时,大长公主瞟了一眼,“不许剩。”
苌离无奈,只得再次端起,将碗底的那一口汤药饮尽,然后大长公主才放她回去休息。
桑梓已经听说了今日之事,看着自家娘子回来,便道:“您今日可真是上了回天啊,不过不是风吹上去的,而是您自己上去的。”
苌离道:“你以为我真想啊?”
“奴婢觉得您是真想,毕竟过了今日您就能得个活阎王的名头,如此一来,谁还敢惦记您啊。”桑梓道。
“你确定是活阎王而不是母夜叉?”苌离道。
桑梓重重叹了口气,无奈道:“所以您该庆幸您有一副好相貌,而且这回没有破了相,不然这母夜叉就非您莫属了。”
苌离点头道:“言之有理啊。要不,我再试试?”
桑梓终于忍无可忍了,“娘子,大长公主就在旁边呢,您大可试试。”
“我就是那么一说。你着什么急啊?”苌离道:“我要沐浴。打完马球旁的不说,真是沾了一身的沙子回来。”
“那您还打算当夜叉吗?”桑梓道。
“夜叉怎么可能像我这般爱干净呢?你要是不让我沐浴,那就是你让我当夜叉的。”苌离道。
桑梓无奈退下,让人去准备浴桶等一应物品。出去的时候,深深看了苌离一眼,或许这才是妘琬的样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