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苌离无比庆幸自己所剩的时间不多了，不然的话，与这样一个人耗下去，自己是没有半分赢面的，“陛下一定要如此吗？”
此时李稷已经转过身，继续向前走了，“此事要怪就怪你自己，没把秘密藏好。在我面前，无人可以有秘密，更何况你的秘密还不小。”
苌离自嘲一笑，道：“您说的没错，与您的初见之时，臣就让您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事情。”
“此事你我两清。你不是也撞见了不该看见的事情吗？”李稷道。
我有的选，而你是没的选。苌离在心里说了一句。“当日之事臣实在抱歉，更是从未曾谢过您。是臣失礼了，望您勿怪。”
李稷有些诧异，“何出此言？”
苌离躬身一礼道：“是您欲在路上对照抚臣一二，如此才有后面的事情，说到底是臣给您招了麻烦。”
“既然话说到这里，有些事情我也没必要瞒你了。人家敢这么做，那是他惦记我也不是一两日了，新仇旧恨多了，也不差这一件。你不必觉得抱歉。”李稷道。
最是无情帝王家便是如此吗？在权力面前，伦常亲情都成了笑话。
此时，两人已经走入崇化坊，快到苌府门前了。李稷停下脚步道：“从明日起，枢密院每日所有奏报，皆由你面呈给我。”
在苌离看来，李稷这个要求绝对是过分。“陛下，此事并非枢密院编修之责。”
“说得没错，可此事是你苌编修的职责。”
“遵旨。”虽然不清楚李稷这样的安排是为那般，可苌离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
李稷道：“若是旁人得了这种每日面圣的机会，不至于是欣喜若狂，也得是喜不自胜。你不谢恩也就罢了，可你如此反应也不合适吧？”
“陛下，您与臣都清楚，这种面圣的机会，臣是一点儿都不想有。您总不能让当面臣欺君吧。”
李稷道：“说得好像此事你没干过一样。”
一句话让苌离没了下文。
“怎么说你也算是姑母安排给我的人，我若是不有所表示，她老人家又要为我操心了。不用说后宫佳丽三千人，就是三百人我也消受不起。”李稷道：“或者清河崔氏的事情，你想再做一回，我也可以免了你每日面圣。”
“臣知道了。”
“这是其一。至于其二，既是游戏，你个把月面圣一回，这还怎么玩，你说对吧？”李稷道。
“陛下好兴致。”苌离无奈道。
李稷道：“难得碰上你这样的妙人儿，我的兴致自然好。”
“若您没有其他吩咐，那臣就告退了，也请您早些回宫休息。”苌离很是恭敬。
“咱们事情一码归一码。若是你真的胆敢再去青楼，我就不会像今日这般轻饶了你。”李稷放沉了面色道。
其实李稷不提，苌离都快把此事忘了，“臣记下了。”
看到苌离不以为的样子，李稷又觉气不打一出来，“朕不介意在刑律上加一条，良家子出入青楼，杖责一百。”
“您……”苌离都不知要说什么好了，李稷咬着自己的身份不放也就罢了，自己去青楼一事，他至于如此吗？
这时，李稷的目光越过苌离，看向了她身后，“安小娘子，我看见你了。”
苌离闻言回过头去，发现阿渃仍是背对着他们，随时准备溜之大吉的样子。
罢了，方才在酒肆都到那个地步了，阿渃知道实情也是早晚的事情。“阿渃，你是今晚不打算回来了吗？”
就见阿渃缓缓转身，极不情愿地蹭了过来，一脸的心虚，“不不不，阿姐说的哪里话，这里是我家，不回来我能去哪啊。”
“嗯。”苌离的语气不咸不淡。
阿渃动作再慢，也有挪过来的时候。“见……见过李郎君。”
苌离没好气地道：“你觉得这里三个人，哪个是瞎子，亦或是傻子？”
“自……自然不是。”阿渃小心翼翼地道：“不过阿姐，你为何不告诉我这位是……是谁呢?”
“告诉你，你能如何？”苌离反问道。
“我……我是不能如何。”阿渃显然仍处在震惊之中，并未恢复过来。
“可……可你……你跟人家都这个样子了，你还不告诉我，这就过分了吧？！”阿渃鼓足勇气，最终一口气全说了出来。
还好裴宥不在，苌离暗自庆幸。
“我……”苌离是真不知要如何跟阿渃解释了，阿渃所见到的一切，站在她的立场来看，若说自己跟李稷没私情，她自己都不信。
抬眼望向李稷，恰好李稷也看向了她，“此次出宫真值，居然有幸能看到你词穷，此等罕事才是有生之年难见一回。”
李稷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不过也好，依此人的秉性他最好还是只作壁上观。
“阿渃，即便如此，你在御前这般大喊大叫也不对吧？”苌离道。
阿渃被说得一愣，总算想起自己还没拜见圣人呢。毕竟此处还有偶尔路过的路人，三跪九叩的大礼是不用，但起码的礼数还是不能省的。“妾见过陛下。”
李稷这个全长安公认的混世魔王，自然无论何时都不会让人失望，论起煽风点火，落井下石，他可是一把好手。在阿渃行礼之前，他就上前拦住了，“我今日是微服出游，安小娘子勿需多礼。”
除非正式场合，否则李稷并不是时常以朕自称的，可阿渃哪里知道李稷有这样的习惯。此刻的她眨着双眼，一脸呆滞地折服在李稷平易近人的笑容之下。
看到这一幕的苌离是彻底放弃挣扎了，她再说什么都是无用了。
就听阿渃结结巴巴地问：“陛……陛下您……您太客气了。敢问陛下，您……您这……这是送阿姐回……回府吗？”
“正是。”李稷笑容不改：“裴宥未曾送你吗？朕是该好好说他了，大晚上的让你独自一人回来，确有不妥。”
“到坊门前，妾就让他回去了并非他不送。”阿渃道。
“安小娘子，你阿姐私下都不用这般自称的，你也勿需如此。”
苌离快看不下去了，便道：“陛下，天色已晚，您该回宫了，明日还有早朝。”
“你说得是，反正来日方长。”李稷保持着惯有的温和，“我是该回去了。”
这时，肃庸牵来了李稷的马。
李稷在翻身上马后，又对苌离道：“不喜欢坐车，我们下次骑马出来。别忘了我方才的话，我觉得你应该不想挨顿板子。”然后是对阿渃道：“有劳安小娘子陪你阿姐进去吧。”说罢调转马头，潇洒地绝尘而去。
“看够了吗？看够我们就回去。”苌离的声音里透着无奈。
阿渃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道：“阿姐，你为何不早告诉我呢？”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我告诉你干嘛？”苌离没好气地道。
“阿姐，就算还没一撇，起码你这笔墨纸砚是备好了啊。若在以前，你会备笔墨纸砚吗？肯定不会的啊。”阿渃煞有介事地道
苌离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被阿渃在口头上占了上风。不知是今日出门没看黄历，还是自己在阴沟里翻船了。“你觉得是我自己愿意备的吗？”
“阿姐，你遇上的可是这位。你愿不愿意，那都不重要。至于那个八字，只要他愿意，人家会让你写完的。”阿渃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你闭嘴！”
“阿姐，你这算不算恼羞成怒啊？”
正在拾阶而上的苌离，突然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阿渃道：“你今日之事，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你若是胆敢跟他人提起半个字，你就给我回睢阳去。”
以前阿渃从不觉得阿姐很凶，但是今日，她是真心觉得阿姐是个母老虎。不过再厉害的母老虎遇见圣人，也就只能吼两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