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苌离开始觉得手臂发酸,全身僵硬,这很快就反应她的射姿上了。
李稷发现后上前,握住苌离手,扶着她把弓重新张好,然后迅速松开她,随口道:“偷懒可不行,腰别松。”
恍惚间,苌离仿佛回到了幼时,那是一模一样的场景,只是身边之人换成了大哥,也用这样的语气同自己说话:“自己嚷着要学,就别偷懒。”
怔憧间,已经发酸的胳膊本就让苌离很难再稳稳绷住弓弦,加之分心使得弓弦完全从手中脱出。
被拉满的弓弦积蓄了巨大力量,此时弓弦已经回弹过来了,直直冲着苌离的脸颊弹去。
当苌离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来不及的躲避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弓弦弹向自己。
电光火石之间,一只手突然出现挡在苌离的面庞与弓弦只间,还顺势按着她的头倒向一旁,直到另一边脸颊靠上一个温暖结实的胸膛,苌离才意识到护着她的人是李稷。
与此同时她听到了“啪”一声脆响,这是弓弦弹上手背的声音。
“陛下!”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肃庸,“去传太医!”
“有必要如此兴师动众吗?”李稷收回护住苌离的手,举到自己面前仔细打量着道。
肃庸见状只能作罢,叫住去请太医的人。
苌离满脸震惊地望向李稷,她根本无法想象,李稷会在那瞬息之间用自己的手护住她。
李稷已经放下了自己的手,微笑看着还处在震惊之中的苌离,道:“吓傻了?以前从没觉得你胆子这样小啊。”
这时,苌离才看到李稷手背上那道血痕。
恍惚中,还是那个在随大哥学习箭术的场景,年幼的自己同样因为绷不住弓弦,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大哥也是用这样的方式为自己挡住了回弹的弓弦。当年那把童弓的劲道根本不能与今日这把弓相提并论。即便如此,大哥的手也出现了一道明显的伤痕。
虽然听到了李稷的问话,可苌离还是说不出一个字来,原本握在手中的弓已从她手中滑落到了地上。
苌离木然的表情全被李稷看在眼里,“你怎么了?”
苌离总算是回过神来时,上前一步,一把抓起李稷那只受伤的手仔细查看起来。
当年就是因为自己害大哥受伤,所以之后才不再学习箭术的。李稷手背上的伤比起大哥的严重太多了。
苌离问道:“陛下为何要这么做?”
看着在关切查看他手背伤势的苌离,李稷的笑容又浓了些,“你不是应该先谢恩吗?”
才意识到此事的苌离立刻就要跪地谢恩,结果却被李稷以伤手,反手一拉,直接把她拉了起来。
“当日的救命之恩今日就算是还上了。”
苌离缓缓抬起头,再次望向李稷。
看到苌离的表情,李稷觉得她定是觉得自己亏了,结果是他想错了。
只听苌离道:“那您也不必如此的。”
自己要是不挡住,那弓弦是一定会抽到她脸上的,以自己方才感受到的劲道,她是一定会破相的。真有女人这么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吗?所以李稷直接了当地道:“你到底是不是个女人?”
苌离被这句极其煞风景的话,激得彻底恢复过来,然后她就注意到了,自己的双手与李稷受伤的那只手还握在一起。
“起码臣看着是个女人。”说这话的同时,苌离就挣脱了李稷的手。
感觉到这双虽然柔软却生有薄茧的手要离开自己的掌心时,李稷花了不小力气,才忍住没有握住这双即将抽离的手。
眼尖的肃庸,自然没有忽略这一幕,马上吩咐人去取金创药来。然后上前一步道:“若是陛下不愿召太医,金创药总是要上的,奴婢已命人去取了。请陛下移步殿内,先处置伤口。”
苌离也附和道:“请陛下先处置伤口。”
李稷未再多说,便抬脚步入武德殿的正殿。
在李稷落座的同时,处置伤口的一应物品也马上端了上来。
这时肃庸上前一步道:“今日射典,陛下身边没跟宫女,就有劳苌大人给陛下上药了。”
苌离闻到了一股明显的阴谋的味道,她把头缓缓转向肃庸,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公公们固然手糙,也可唤宫女前来为陛下上药,再不济也还有太医。这样的事情我也没有做过,公公就不怕我反而加重陛下的伤势?”
肃庸被苌离问住了,用意味深长的眼神望向李稷。
李稷伸出手背在苌离面前晃了晃,道:“朕是如何受的伤也就在场几人看见了,再兴师动众地叫旁人来。必会有人问陛下您是如何伤的?你让朕还有知情的几个人,如何说此事?”
这回是苌离被李稷问住了。
不过李稷没有适可而止的意思,“实话实说那是把你卖了。若说是旁人伤了朕,你看看朕陷害谁好啊?又或者,你打算让朕跟旁人说,这种新手学箭才能受的伤,现在落在朕身上?我也是要面子的。”
“臣思虑不周,请陛下见谅。”苌离道:“也谢陛下为臣考虑周全。”
李稷不以为意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肃庸极是识趣地带头退了出去,殿内只留下李稷与苌离两人。
“请陛下稍后。”苌离先净了手,然后跪于李稷身侧,小心翼翼地为他上药。
殿内静得出奇,只能听到苌离动作发出的声音。
李稷沉默注视苌离良久后,才问道:“张弓时一定要专注,不得分心。之前教你箭术的人应该教过你的吧?”
“教过。”
苌离动作很是轻柔,李稷也是神色如常。可她心里明白这样的伤虽抵不上刮骨疗毒那般痛,但李稷也不可能没有感觉。更何况他这样的人,自幼就是养尊处优,这怕是他打娘胎以来受过最重伤了。
苌离一直低头上药,使得李稷看不到她的神情,但他仍然能感觉到她情绪的低落。
“不必自责,是我这个师父没教好,以为你知道的事情,就不必再强调了。”李稷道。
苌离抬起头正好对上李稷看向她的目光,时间仿佛停滞,两人就这样看着对方,许久都没有说话。
最后是苌离先低头避了开去,“是臣的错,臣不应该走神的。”
“作为补偿,你告诉我那时你在想什么如何?”说这话的时候,李稷是在开玩笑,他真不觉得苌离会说出自己所想。
没想到的是,苌离居然坦荡地说了起来,“臣想起了从前学箭时的场景,与今日很像,甚至也发生了今日这样的事情,只不过那时不是因为臣分心所致,完全是因为臣的力气不够所致。”
童弓的劲道应该伤不了多重,李稷便问:“因为这个伤了自己,所以你便不学了?”
“不是。当时是阿耶替臣挡下了弓弦,臣未曾受伤,但臣也不再学了。”真正的苌离是没有兄长的,她只能如此说,况且长兄如父,所以苌离的神情依旧坦荡。
“你也不是吃不得苦的人,以你的骑术来看,你不可能从来没从马上摔落过吧?”李稷问道。
苌离拿过白帛开始给李稷包扎,“当然摔过,最重的一次还伤了肋骨。”
“那?”
“骑马摔得再重,也是自己的事情。可射箭伤的却是旁人,所以臣之后就不再学了。”
听到这里,李稷粲然一笑,道:“本来我只打算要你的箭术能看就行。可你既如此说,那我就得要你箭术精湛了。”
苌离抬起头看向李稷,问,“陛下这是为何?”
“弓弦已经给你挡了,你怎好辜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