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低沉的声音打断了苌离的思绪，“苌大人，圣人对您还有交代。”
“请讲。”
“近来请您务必小心自身安危，府上的防卫千万不可大意。”来人道。
一时间，苌离还反应不过来李稷这样的嘱咐是为哪般。
来人看出了苌离的困惑，便道：“圣人说您性子顽劣，他近来政务繁忙对您难免疏于管教。若您闯祸而得罪了什么人，自有他料理，但也得防着人家对您恶意报复。所以圣人的意思是近几日我带来的几人以护卫的身份留在您府上以防万一。”
“顽劣？”苌离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圣人当真是如此说的？”
来人面不改色地道：“圣人的确是这么说的。”
苌离忍不住自嘲一笑，自己的算计在李稷眼里只怕真如小孩子过家家一般，他是可以当自己在胡闹。不过李稷如此安排的深意，苌离却是明白的，一是为了防着齐王对自己进行报复，二来也有监看自己的意思。虽然如此安排并非诏令，可苌离知道她没有拒绝的余地，于是道：“那就有劳几位了。”
来人又道：“苌大人放心，我等无事绝不会踏入内院，扰了您的清静。”
“这也是圣人的意思？”苌离问道。
“正是。”
吩咐蓉娘为这几人安排了住处，苌离告诉了府中众人近几日闭门谢客，就连阿渃也不被允许出门了。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圣人提前返回长安便是众人意料中事。
圣人一回长安便直接前往冉相府上致丧，追封冉从兴为忠烈侯，又加封冉相为英国公以示君恩。之后圣人又前往了太尉府上探望痛失爱婿的舅父。
在第二日的朝会之上，圣人更是怒斥南衙禁军和枢密院。结果就是去年才换过一半将领的南衙禁军又是一次大换血，执失善光作为枢密院之首以及下面的两位副手先降一级，若是不能破案另有严惩。
即便在苌离这个知道内情的人看来，所有明面上的事情李稷做的是无可挑剔，颇具明君风范。一时间长安城皆传当圣人是雷霆手段，菩萨心肠。
但对于少数人来说圣人的雷霆手段是真，所谓的菩萨心肠却是在做戏。
自知晓转押冯惟钧的队伍出事之后，齐王李秩就意识到了事情不对，事到如今显然就是苌离和老十合伙摆了他一道。
齐王只觉得自己这回是玩了一辈子鹰，反被鹰啄了眼，怎么就没看出来苌离这女人跟老十是如出一辙的阴险狡诈？是可忍孰不可忍！
就在李秩打算用自己的人，冒充做掉冯惟钧的那群人夜袭苌府反将一军之时，却得探子来报苌府周围遍布暗卫。不仅如此，南衙禁军在苌府附近也加强巡视了。
李稷的意思很明白，想来就要做好留命的准备，若是做好了也得想想有没有本事得手。
对于李秩来说，自己手中并非没有能人，可是苌府外都是如此，府内自不必说，更何况苌离身边本就有高手。仅仅是出于报复就暴露自己手里养着高手，这并非明智之举，收拾苌离的办法多得是，又不是只有这一个，而且直接弄死她未免便宜了些。目前来看老十是铁了心要护她周全，不过一切的前提都是老十先得保证自己周全，于李秩来说取代老十才是最终目的，届时收拾苌离不过是顺手的事情。
现在朝野上下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眼下的事情上，比之那些贼人的身份和行踪，现在朝野上下更为关注的是他们所用的弓弩从而何来，若是这些弓弩是从自己地盘上丢失的，那就是掉脑袋的大罪。好在此事很快就查明了，这些弓弩并非是昱朝官制的，而是根据东越官职弓弩私改的，另外所用弩箭更是用普通弓箭改制的，这样的事情绝不是民间工匠可以完成的。如此一来这伙贼人的身份基本就定下了，他们就是冲着冯惟钧而来的，碍于枢密院内守卫严密高手众多，才选在转押至大理寺途中下手。
这种似乎是顺理成章的说法却也有讲不通的地方，毕竟冯惟钧已经在枢密院关了近两个月的时间，以枢密院的手段冯惟钧应该早就把知道的都吐干净了，冯惟钧的死罪是绝无回转的余地，东越人何苦要多此一举呢？
那日朝会之上有人对枢密院的这个调查提出了质疑，对此执失善光是早有准备的，马上接口道，之前自己就怀疑冯惟钧在朝内还有同谋，只是苦无证据才一直死撑着不结案，事到如今冯惟钧横死街头就足以证明他的确还有同谋。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鸦雀无声，无人再敢多说一个字。因为所有人都记得前不久满朝文武人人上书指责枢密院做事拖沓，要求枢密院赶快结案。
于是乎圣人顺水推舟，下令枢密院继续彻查此案，无论何人牵涉其中都要揪出来，任谁都不敢再有异议。
当苌离听说此事的时候，她正在同郭乔下棋，听完桑梓的叙述便挥手让她退下。
郭乔落子的同时笑道：“何为以退为进以屈为伸，你见识到了吧？”
“确如先生所说，早知他不是庸才，不曾想他是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必是技惊四座。”苌离道。
“这一点你该好好学学，过刚易折的道理你又不是不明白，可你的脾气到底还是太冲了些。”郭乔语重心长地道。
“儿时日无多，为何要像他一般忍辱负重呢？若说脾气差，他不见得比儿好多少。旁人没见过，儿却是见过的。”苌离道。
“如此说来，你与他的确是一路性子。”郭乔道：“不过你这话说得太满了，万一有朝一日你也需要如他一般忍辱负重呢？”
苌离停住准备落子的手，道：“先生说这话可是真的？”
郭乔却道：“当然是玩笑话。”
苌离撇了撇嘴道：“先生，您这样不好。”
“那我问你，若是人家以一年之内灭了西夏并将沮渠氏屠戮殆尽为条件，换你对他俯首，你应还是不应？”郭乔又问。
苌离抬眼看着郭乔，许久之后忽而一笑，道：“先生果然是在说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西夏就算如今实力不济也还没落魄到如此地步。论起权衡利弊，谁还能算得过他？若将沮渠氏屠尽，那东越曹氏必会拼死抵抗，于他一统天下的大计无益。就算他知道儿是何许人也，这样的条件他也不会给我，即便是如日中天的靖东王府，也没有这样的分量。”
“你倒是清醒得很。”郭乔不置可否地一笑。
这时，桑梓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娘子，肃公公来给您送些东西。”
虽然李稷近来忙得没功夫搭理自己，但是所谓的赏赐从来没断过，不仅回回都是肃庸亲自送来，而且都是不过名录地私下赏赐，苌离扬声道：“请他进来。”
转眼间，肃庸就含笑出现了，“见过苌大人和郭先生。”
郭乔极是客气地回了礼，“公公客气。”
倒是苌离毫无反应只是死死盯着肃庸怀里的那只猫，一身雪白的皮毛油光水滑无一丝杂色，看上去性情也极其温顺，安静地被肃庸抱在怀里。
随着肃庸的走近，苌离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自己从小就不喜欢这种黏人的小东西，现在更不喜欢，即便这只看起来毛绒绒的一团看上去就煞是可爱，自己也没有抱一下的欲望。还有这人最近不应该正忙着跟人钩心斗角呢嘛？！怎么还有如此闲心？
恰在此时那只白猫懒洋洋地叫了一声，顺势转过头望向苌离，那一刻苌离的神色瞬间就便了，因为这是一只极其罕见的“鸳鸯猫”，所谓鸳鸯猫就是拥有一双鸳鸯眼的猫，全身雪白的鸳鸯猫本就难得，更难得的是这双鸳鸯眼跟自己本来的瞳色一模一样，都是左褐右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