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之前那些去了皮的莲子都喂给李稷之后,苌离便停了动作看着他。
李稷并没有提笔继续写,却道:“你还有事瞒着我对吧?”
对于两人心知肚明的事情,苌离只能回以沉默。
见此情景李稷重新坐好,虽然神色郑重,语气却是极温柔的,“你不想我知道的事情无非就那么几件,我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但身子是你自己的,老生常谈的话你早就听腻了。我只说一句,你的身体康健你可以不在乎,可你多年夙愿你总不会也不在乎吧?所以好好养病,其余一切有我。”
苌离怔怔看着李稷,“陛下要操心的事情够多了,您不必为臣这般费心的。”
李稷忽而一笑,道:“知道为何我有闲心管你吗?”
这一刻苌离是真的害怕李稷把那话说出来,“您……”
知道苌离心中所想,所以李稷也不打算把话说明。“那是因为你替我操了不少心,让我有这功夫管你的事情。”
“您过分抬举了,这是几位相爷干的事情,可不是臣干的事。”听到李稷如此说,苌离松了口气。
“既然话说到这了,那我正好问问你,参知政事的位置你可有兴趣?”
“陛下,您这玩笑开大了。”
看着苌离的一脸警惕,李稷有点儿哭笑不得,今日难得乖顺一回,眼见这又炸毛了,果然是只猫没错。
“既然知道这是玩笑话,那你就不能当做玩笑话来答?”
“您要这么说的话,那臣就是没兴趣。”
“为何啊?”这下李稷是真的来了兴趣。
“臣如今是从六品,这样的品级的确不能算低。可臣是在长安城,这跟芝麻官也没差多少。可您看看臣现在干的差事,什么军国大事臣全都知道,光听着臣就嫌累。所以从二品的参知政事臣想都没想过,因为臣着实受不起那个累。”
李稷继续提笔的同时笑道:“没看出来你也有躲懒的时候。”
因为总共没几个字,所以李稷很快就写完了,趁着晾干墨迹的功夫,李稷问道:“你不会还打算让我按手印吧?”
“那倒不用。”苌离小声道。
李稷放沉了面色,警告道:“既然心满意足了,那你就好好治病,不然的话……”
“请陛下放心,臣不会食言的。”说话间苌离赶紧将那张字据收好。
因为心情不错,李稷便想同苌离多说几句话,“听你方才话里的意思,这待诏的差事你是做腻了?”
“臣没有。”苌离连忙矢口否认。
“真没有?”
“没有。”其实苌离并非是对做待诏有什么意见,而是她不想日日出现在李稷面前。
这份小心思李稷是清楚的,于是笑道:“原打算派份不用日日入宫的差事给你。既然如此,你还是老老实实做待诏吧。”
苌离算是看明白了,李稷如今算是把自己拿捏死了。既然目的已达,自己便没有跟他抗争的必要。“臣听凭陛下安排。”
“你不想问问是何差事吗?”
“陛下想说自然会说的。”
“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还是个翻脸不认人的主儿呢?方才有求于我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态度。”
“因为陛下从不拿正事开玩笑,能让您拿来逗弄臣的事情,肯定不是什么正事。”苌离面无表情地道。
这回换作李稷气结了,摇头失笑后道:“此事是正事也不是正事,只看你如何想了。”
“要是这样的话,陛下拿它当正事说自然就是正事了,若您不拿它当正事那就不是正事了。”
“你要这么说的话,倒也没错。”李稷点头表示赞同,“行军布阵的事情你不太懂的,可有些最根本的东西你应该是知道的。”
苌离看向李稷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骑兵行军是以四人为一组的,这个你不可能不知道。”
“这个臣知道,所以马球比赛便是四对四。”
“不错。前阵子我去巡视军营听了些将士们的所思所想,回来后觉得有些想法还是不错的。其中有一条兴许有你的用武之地,毕竟在马球场上谁都不能否认你是个高手。”
“看来陛下是打算对骑兵有所动作了,毕竟马球最早就是骑兵玩的东西。”苌离已经大概猜到了。
“你这脑袋瓜真是从没让我失望过。”李稷的表情很是满意,“你觉得骑兵作战从四人一组改为三人一组如何?”
“能改的话自然好,同样一场仗打下来能省下不少兵马,相应的连粮草都能省下不少。”苌离道:“而且此事是可行的。”
“我知道可行。旁人没打过三人的马球,你可打过,而且你还将三人指挥得当。”李稷一幅很是放松的神情,“可不管怎么说这都不是件小事。总要先在马球场上证明了三人的确能抵四人,才好在军中试行。”
“陛下是想看一场三人胜四人的马球?”
“没错。这差事接还不是接都随你,马球场上有多危险,你是清楚的。就算双方没玩阴的,受伤也常有的事情。”
“此事是陛下想到臣的,还是旁人想到后向陛下举荐的?”
“这有区别吗?”李稷问道。
“当然有。毕竟能跟您议论此事的必然都是军中之人,臣不觉得一群糙汉会在此事上想起还有臣这么一号人来。”
李稷又被苌离逗乐了,“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只不过呢,你上一次在马球场上的表现太过抢眼,想让人忘记都难。所以我跟几位将军议起此事的时候,他们都想起你来了。”
自己上回在马球场上做了些什么,苌离记得一清二楚,此时的她都不知说什么好。
“那……陛下希望臣接了这份差事吗?”问这话的时候,苌离有些迟疑。
“我说了你随意。不过有件事我可提前跟你说清楚了,别惦记何晏手下的人,你到时的对手就是他们。”李稷道。
“那陛下会给臣什么人?”
“枢密院和禁军,你随便挑。”
“既然陛下如此说,那这差事臣接下便是。”苌离应道。
知道比起成天在自己面前晃悠,这份差事苌离是不会拒绝的,李稷便道:“天天泡在马球场上,也算是给你找了个撒欢的地方,你就消停些时日可好?”
这回苌离是真的忍不住好奇了,“您到底为何给臣派这么一件差事?”
李稷并未回答而是静静看着苌离,看着看着,忽而温柔一笑。
这一笑即便在苌离看来也是温柔的,更是温暖人心的。而李稷接下来说出的话,更让苌离觉得温暖。
“看得出你幼时没少往马球场上跑,想来那时你应该高兴得很。就算你再也回不去了,可我也想让你至少比现在开怀些。”
一瞬间,苌离突然觉得鼻子发酸,紧接着视线开始模糊。
虽然知道她不可能对自己的话没有感触,可眼下苌离的反应大大超乎李稷的预期,可以说是吓到李稷了。他一度以为这女人的眼泪可能早就流干了,以至于她根本就不会哭。
就在李稷搜肠刮肚想着如何把场面圆回来的时候,苌离已经稳住了自己,眼泪终是没有流下来。
“风大迷了眼睛,还望陛下见谅。”
如果不是确定苌离一直背对风口,就凭这平静到令人发指的语气,李稷几乎要以为自己方才是自作多情了。
“你是不是常吃鸭子?”李稷忍无可忍地问了一句。
“啊?”苌离完全没反应过来。
“不然你的嘴怎会这么硬!”
“那也不一定,昨儿晚膳臣吃的鹅肉来着,那嘴也挺硬的。”说这话的时候,苌离又是一副极其认真的样子。
李稷只觉得这女人天生就是来气自己的,“以后不准吃了!”说完起身就走。
“恭送陛下。”苌离起身行礼。
最无辜的人莫过于肃庸,原本他以为今日圣人的心情必定不错,没想到离开苌府的时候不仅一言不发还沉着脸。回宫之后更是谁也不理,直接批奏折去了。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因为上了荷香一品鸭而大为光火,还说以后别让他再看到鸭子,死的活的都不行。还有鹅,这玩意也是一样。
肃庸心头叫苦不迭,圣人啊,人家把您惹了,您跟这些家禽置什么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