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的疯狂结束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屋内也没有掌灯,但即便身处黑暗中,李稷也知道怀中人正眼巴巴地看着他。
“白日里不看我,现在摸黑偷看我?”李稷调笑道。
苌离迅速收回目光道:“我看你用得着偷吗?”
“你知道就好。”说着李稷低头吻了吻怀中人,“回来之后是不是还水米未进呢?”
“我为何水米未进,你不清楚?”
李稷笑而不语,摸黑点上一支蜡烛后,披衣起身让肃庸送了吃食进来,将来人打发出去后,把苌离用被子一裹抱了起来。
苌离抗议道:“这个样子我如何用膳?”
“我喂你不好?”
“不好。”
“为何不好?”
这话把苌离问住了,哽了一下后才道:“小孩子才要人喂,我又不是小孩子。”
“说得对。”李稷深以为然,送了一勺桂圆粥到苌离嘴边。“大人不会闹脾气,尤其是在朝为官的大人。”
苌离把桂圆粥含在嘴里,瞪着李稷。
“大人也不会吃饭都要人哄。”李稷接着道。
苌离只得将那口桂圆粥咽下,然后老老实实地吃着李稷送至她口边的吃食。不过,没几口之后苌离就表示不吃了。
“大半日没吃东西,你就吃这么几口?”李稷道。
“饱了。”要不是现在被裹在被子里,苌离就自己起身回到床榻上去了。
然而,李稷全然没有放人的意思。“乖,再吃几口。”
“不要。”
“谁方才说自己是大人的?”李稷又喂了一口吃的给她道:“若是大人为何这样轻?身上没有二两肉。”
无奈之下苌离又勉强吃了些,才算作罢。趁着桑梓她们进来收拾的时间,李稷已经把她放回了榻上,而苌离却抱着他的不肯撒手。
“舍不得我了?”李稷笑着问道。
“没有,别瞎说。”虽然口中这样说着,苌离却并未放开李稷。
“今儿不是没吃鸭子嘛,怎么还这般嘴硬?”
眼见着自己在口舌上占不到便宜,苌离就不再搭理这人,但还是赖在李稷怀里不出来。
爱怜地把苌离往怀里拢了拢,“你这一趟没少折腾,如今回来,且不着急去紫宸殿拟诏,好好在府上休息几日。既然不爱喝药,不出门的日子那药就别用了。”
苌离将李稷抱紧了几分,道:“好。”
李稷面上的笑意愈发明显。“怎么还一脸不乐意了?你不是从没觉得去紫宸殿拟诏是什么好差事嘛。”
“可不可以不要对我这么好?”苌离在心里默默补上后半句,我怕我会舍不得你。
“不把你哄着,你能这么乖吗?”李稷反问道。
“那我乖乖的,你就不用如此了。”
“那不更得哄着你?终于老实了,不得犒赏一下?”
苌离不再说话,只是安静抱着李稷。良久的沉默之后,她的眼皮眼见着变沉了。
“困了就睡。”李稷柔声细语地道。
“吃饱就睡,我又不是猪。”苌离嘀咕道。
“没你这么瘦的猪。”
“可你把我当猪养。”苌离抗议道。
“长宁还在襁褓中的时候,每日就吃饱了就睡。她是猪吗?”
“陛下就是这般说自己掌上明珠的?”
看着怀中人的眼皮开始打架,李稷便不打算跟她拌嘴了。“别说话,乖乖睡觉。”
“那你呢?”
“哄你睡觉。”李稷吻着苌离的面颊道。
看着她的眼皮最终耷拉下来,李稷将她放好,才穿好自己的衣衫起身离去。
李稷从苌离的房内出来后,桑梓便立刻恭敬迎了上去,道:“陛下今夜是回宫,还是住下?”
李稷瞟了她一眼道:“你倒乖觉。”
“陛下待娘子如何,奴婢看在眼里。您在府上住下,对娘子的病必定大有助益。”桑梓道:“只是娘子若是知道您不打招呼就住进府上,怕是会发作不小的脾气,还望陛下珍重。”
“听你的意思,她真的会跟我动手?”
“娘子这趟回来,同以前不一样了。”
桑梓的看似答非所问,李稷当然听出了其中深意。“她上次回来变得不一样是何时的事情?”
桑梓愣了一下后,偷偷觑着李稷神色。
李稷直接了当地道:“你若是不明白,那朕就说明白些。她第一次出去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是何时的事情?”
“十四岁。”桑梓如实答道。
“我还以为好歹是在她及笄后呢。”李稷轻笑一声道:“且不说两位先生,你们所有人要让她安生这些年,当真是不容易啊,去找肃庸领赏吧。”
“多谢陛下赏赐。”桑梓答道不卑不亢。
“你告诉这府上所有人,以后在这府中君臣之礼也一律免了,所有人皆称我为郎君。”
即便对于桑梓来说,这也无疑是个惊雷。“您住在府上已是屈尊降贵了,奴婢们怎好如此失了礼数呢?!”
李稷不以为意地笑道:“都让你们称我为郎君了,不知道该遵什么礼数吗?”
“您二位毕竟还没有成婚,如此这般不好吧?更何况此事落在旁人眼里会为您与娘子招致非议的。”桑梓忙劝道。
“你家娘子今日在紫宸殿上自曝身份,我住到府上来也算不得屈尊降贵。至于非议,我给你家娘子招得非议还少吗?所谓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我便直接把事情做绝,我倒要那些嚼舌之人还能嚼出什么闲话来。”
娘子到底是造了多大的孽,才能招惹上这么一位主儿。桑梓觉得自己还要再抗争一下。“您……您这话是没错,可娘子那里,奴婢们实在不好交代。今日娘子回来还没看过您翻修的宅子呢,若她知道您现在直接住在了她隔壁,只怕是……。”
“说得也是,寻常夫妻都是同住的。住在隔壁好像是差了点儿意思。”李稷砸着嘴自言自语道。
桑梓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抽过去。“陛下,您还是给自己留条活路吧。”
“我方才说得那是诏令。”李稷面无表情地道。
“郎……郎君您还是住在隔壁吧。”桑梓内心在大骂雒钊,为何今日去给娘子送奏折的时候不把此事一并说了。努力平复自己后,桑梓才再度开口。“那间屋子虽然已经收拾出来了,可到底又空了些时日,奴婢再去收拾一下,请郎君稍后。”
李稷摆了摆手,道:“不急,你且先收拾。我现在要去见郭先生。”
知道李稷今日一定会来,所以郭乔早就在恭候他了。
“先生免礼。”李稷却有些意外,扫视了书房一圈后道:“叶先生怎么不在?”
郭乔道:“回陛下,叶秀与何晏喝酒去了。”
“也是。”李稷会心一笑,扬声道:“肃庸,去给何晏送些好酒,算是朕为他践行了。”
待二人坐定后,李稷开门见山地道:“先生果不负当年盛名。朕以为您当初说半年之内打压下五姓七望是妄言,是朕小看先生了。”
“陛下谬赞,不过就是郭某与郡主相处的时日久了,知道在经历那些事情之后她会做什么。”郭乔道:“在郡主自曝身份后,博陵崔氏和琅琊王氏一定会有所动作。如今刀在陛下手中,只看陛下要如何用了。”
“多谢先生为绾绾筹谋。如今大局已定,是该去西夏要东西了。此事还要辛苦先生。”说着李稷便拿出诏令,“请先生秘密出使西夏,除了将此事谈妥以外,也要把绾绾失去的东西都要回来。”
这回郭乔真的意外了,“此事由在下去吗?”
“当年郭先生为靖东王几次出使都从未失手,如今也算为他再尽心力了。”李稷眼中精光毕现。
“陛下才是好手段,您的诏令在下或许会拒绝。但为旧主跑这一趟,在下是不能拒绝的。”郭乔道:“此事是您早就想好的吧?在下是这府上唯一能勉强看住郡主的人,为免在下走后,郡主又做出什么出格之事,您才屈尊降贵住到府上,亲自看着她。”
“先生睿智。”
“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望陛下告知。”
李稷抬手示意郭乔但说无妨。
“此事并非在下不可,您为何要让在下去呢?”郭乔道。
“因为先生并没拿自己当朕的臣下。”李稷缓缓开口道:“朕跟西夏要的东西,没有一样是他们能轻易给的,先生明白朕的意思吧?”
“您当真要放弃,自您祖父以来一统天下的宏图之志?”郭乔并不相信李稷会放弃此事。
李稷道:“朕若说放弃,先生怕是不会信吧?”
“的确不信。”
“如先生所说,朕的确不会放弃。”李稷道:“天下和绾绾朕都要,所以朕只能舍弃自己。”
“您……您要事后毁约?”郭乔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
“的确如此。”李稷答得掷地有声。“无论是此次和谈,还是事后毁约,朝中阻力定然不小。所以此事只能由先生去谈。”
“可如此一来,日后拿下东越会异常艰难。”
“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李稷以睥睨天下的自信道:“这话是您教给绾绾的,如今朕把这话还给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