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在被采葛等人按在那里一通梳妆打扮,之前李稷送给她的那支水晶发簪总算是有了用武之地。一切收拾妥当之后,苌离才跟着李稷前往齐王的骊山别院,难得是李稷今日没有骑马而是陪她乘车前往。
不过直到此时苌离仍是心不甘情不愿。“我一会儿能称病先走吗?”
“然后把你夫君扔在仇家那里就不管了?”李稷语气不善地道。
“你自己要跑到人家的地盘上乱逛,与我何干?”苌离今日是铁了心要作一回。
“若你现在是跟着我上刑场,想来你也没这么多话吧?”
苌离装模作样地思虑半晌后才道:“这要看是十郎先死,还是我先死了。”
“要不你还是如从前一样,面无表情吧。反正只要你不开口说话,那绝对是大家闺秀,如今也没几个妇人有胆子敢跟你来套近乎。”
“十郎这话就不对了,如今敢跟我套近乎的郎君,除你以外根本就没有。”
这婆娘是在闹脾气,李稷这才看明白。“我就见你参加过两次宴饮,你哪回不是如上刑一般?与日后的国宴比起来,今日这就是小打小闹,皇后娘娘总不能回回称病吧?”
看到苌离的表情,李稷马上话锋一转。“皇后娘娘身体不好,不参加宴饮也不是不可。可内、外命妇朝见,你总不能再躲了吧?梁王妃之前就与你亲厚,我已经跟九哥说过了,九嫂会陪着你的,这安排你满意吗?”
苌离是真没想到李稷会如此细心周到,心中一暖。“十郎费心了。”
总算是哄好了,李稷长舒一口气。
“可是十郎,你们这些男人也就罢了。可在那些夫人贵女们眼里,我就是个杀人不眨眼,还提着脑袋去紫宸殿耀武扬威的魔头,你确定梁王妃还敢陪着我吗?”
李稷顿觉头疼,揉着眉心道:“要不你就看着再出些幺蛾子,咱们趁机打道回府。”
“十郎说的可是真的?”苌离凑到李稷面前问道。
“绾绾高兴就好。今日是家宴就算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也能兜得住。”李稷面露柔和笑容,
苌离身子一斜,靠着李稷的肩头道:“十郎净说瞎话哄我高兴,你明明知道我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你看我除了这么哄你,还哄过谁?”为了让绾绾靠得更舒服些,李稷调整一下姿势。
“知道十郎对我好。我今日就是使小性子而已,十郎不可记仇。”不经意间,苌离已然换上了撒娇的口吻。
李稷的语气也不自觉地温柔起来。“我何时真的跟你记过仇?”
“那我们可以早些回来吗?虽然十郎大多数时候都住在我府上,可你每日都忙于朝政,从来就没有真正陪过我一日。今日难得你不去宫中理政,却还要拉着我来此跟人虚与委蛇,你说我能高兴嘛。”
这般含嗔带怨地撒娇听得李稷是心旷神怡,更何况绾绾说的也是实情,自己从未真正陪过她一日。“那我们就早些回来。”话音未落,就要低头去吻身侧之人。
可惜苌离抬手挡住了这一吻,“出门涂的唇脂,别给我弄花了。”
李稷咂着嘴道:“你不爱打扮是个好习惯。”
虽然李稷轻车简从,可随行的侍卫宫人仍是不少,加之两人又特意晚了些许出门,所以当他们抵达齐王的骊山别院时,其他人均已经到了,众人聚在门口恭迎圣驾。
在众人向李稷行礼问安过后,跟在李稷身后的苌离上前半步,对众人盈盈一礼。“见过诸位王爷,王妃。”
这是自苌离到长安以来第一次盛装出现在众人面前,于顷刻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也在情理之中。而她发际见那支极其张扬高调的发簪,更是彰显了她的身份。几位王爷均还了半礼,而包括齐王侧妃柳氏在内以及其他几位王妃皆是与她平礼相见。
在李稷与他的几位兄弟客套过后,男宾与女宾按惯例各自分开,只等稍后开席就是。
苌离由柳氏带着去偏厅喝茶。今日这般情形,她不去园子里赏花,其他几人也只有作陪的份儿。
进入偏厅之后,柳氏很自然地将苌离引至上座。
苌离推辞道:“王妃客气,今日虽是圣人带我来为王爷贺寿,可我与诸位王妃平辈,坐于上座岂不是乱了辈分?”
在场之人都发现了,此次再见苌离虽仍不失端庄大气,但彼时生人勿近的神情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和善可掬,与传言中的那位活阎王更是大相径庭。
柳氏见状便大着胆子道:“苌大人如此说,倒是折煞我了。我只是侧妃而已,哪里当得起王妃二字呢。”
苌离拉过柳氏的手,极是亲善地拍着她的手背道:“王妃勿需自谦,那日圣人已在紫宸殿说了,谢氏王妃丧期一满,就正式册封你为齐王正妃呢。圣人金口玉言,你如何当不起这王妃二字?”
这一番话绝对正中柳氏下怀,说得她心花怒放,又见苌离待自己如此亲厚,便也同她亲近起来。
虽然李稷没有过交代,可苌离知道自己此行是有目的的,自然就不会冷落了其他几位正儿八经的亲王正妃。由经过一番客套之后,偏厅的主位最后空了下来,在苌离的提议之下,众人围坐在了一起。
作为主人家的柳氏自然是苌离要头一个拿下的。
收到眼色后,桑梓立刻将一只锦盒送至柳氏面前,打开锦盒的同时恭谨说道:“这是我家娘子为王妃准备的见面礼,请王妃笑纳。”
苌离含笑解释道:“这是前阵子圣人私下赏我的一套金镶红宝石的头面,我看那红宝石的颜色极正,正合你为亲王正妃的身份。”
“那就谢过苌大人了。”柳氏起身对苌离殷勤一礼。
“王妃客气。”
接下来便是为其他几位王妃送上见面礼,虽然并非人人都收到了精美首饰,但苌离绝对是送到了每一位的心上。
就比如李稷的六哥吴王妃出身本就不高,娘家子侄中至今也无官居高位者,苌离便道:“听闻吴王妃兄长家的次子文武双全,只是并非嫡长子出身未能入仕,就请王妃回去问问,那孩子可愿意去军中历练?若是愿意,京中可入监门卫,倘若这孩子吃得下苦,去西境历练也无不可,这样的事情我还说得上话。”
“多谢苌大人好意,待我回去问过之后,马上给您个准话。”吴王妃立刻起身相谢。
按照几位王爷的年纪,最后才到梁王妃那里。当初她对自己的照拂,苌离至今都记得。“记得上次见王妃时,王妃还身怀六甲,听闻王妃后来产下一女。我忙于公事,都不曾去讨一杯满月酒喝,真是失礼了。”
梁王妃的态度一如当初。“是我疏忽忘了给苌大人送张请帖才是,如今孩子一切都好,多谢苌大人关心。”
“王妃恬静,我实是不知送些什么好,所以就能投你所好送些东西给你的孩儿们了。”苌离指着桑梓送上的东西,“这三对紫玉如意是给孩子们的,愿他们三个都能吉祥如意。听闻王妃的长子不似王爷喜好书画,倒是喜欢弓马骑射,男孩子嘛这也是好事。听圣人说起,王爷曾与圣人一道练习骑射。这张童子弓曾是圣人用的,圣人让我把这张弓送给他这个侄儿,也不算辜负圣人与王爷的手足之情。”
听闻这是圣人的东西,梁王妃就要叩首谢恩。苌离马上起身拦住她,“王妃不可如此,这虽是圣人的意思,可弓是我送的,王妃不必谢恩。”
“那就谢过苌大人了,也请苌大人向圣人转达,王爷与妾叩谢圣人的恩典。”梁王妃虽未叩首,但还是坚持对苌离行了一礼。
这一番广施恩惠,算是彻底颠覆了苌离传闻中心狠手辣的形象。
但对苌离而言,方才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铺垫,或者说是举手之劳。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是来给齐王后院点火的。
苌离的目光重新落在柳氏身上,“说起来王妃才是为齐王诞育长子之人,如今王妃坐上正妃的位置可算是实至名归。对了,王爷的长子也差不多到娶妻的年纪了吧?”
“苌大人有心了,策儿今年都十八了,婚事早就定下了,谁曾想出了这样的事情……”
柳氏的欲言又止,所有人都明白。但只有少数几个已经领会到了苌离的真正意图。
苌离俨然一副长辈关爱晚辈的语气。“事情总会过去,王妃勿要苦恼。不知王爷为他定下的是哪家的女儿啊?”
“济阳卞氏的七娘。”柳氏如实答道。
“王妃出身河东柳氏,济阳卞氏到底是高攀了。不过王爷既然如此安排,想来这位卞七娘定然德行出众,才能得王爷如此抬举。”苌离笑道。
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饱含深意。就算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也会在心中起了波澜,何况说者今日所说的每一句均是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