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绾。”
李稷的声音还是一贯的温和，仿佛他从来不知他的绾绾命不久矣，不知她吝啬到不愿如实相告，仿佛她的青梅竹马不曾死在他的剑下。
然而四目相对之时，苌离还是明显一滞。他的眼神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锐利，可满眼的情意绵绵却掩盖不住在其之下的无限哀恸。
他知道了，苌离心念一动。可自己能对他说什么呢？这英年早逝的命数是早就注定了的，如果自己不曾遇到他，怕是连现在都活不到吧？其实他已经为自己逆天改命了。
在绾绾眼中，李稷看到的是无法言说的千言万语。这一刻他明白了，不是绾绾不想告诉他实情，只是她想告诉自己时已经不知如何开口了。
他们就这样遥遥相望，可谁都没有先踏出那一步，向对方走来。
见此情景，桑梓极是识趣地远远走开了。
最终李稷的千言万语化为了一声叹息，与之相伴的是今夜的滔天怒火彻底烟消云散。
这声叹息随风入耳，苌离突然想起一事。“十郎所说的是哪个琬？”
“长安陌上无穷树，唯有垂杨绾别离。”说到最后绾别离三字时，李稷只觉得心尖似在滴血。
是了，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如今的名字是何意，所以这个绾只会是这个绾了。
此时，李稷已然大步流星地向着绾绾走去了，即便是早已注定的英年早逝，自己也要多留她一日。行至苌离面前后，二话不说抱起苌离后就向着房内走去。
面对李稷的疯狂索取，这是苌离第一次全身心地任他予取予求。当李稷将全身绵软无力的捞回自己怀中安置好后，苌离抬起红扑扑的小脸，对着李稷甜甜一笑。
这一刻，李稷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在对绾绾回以温柔一笑后，便情不自禁地低头吻上她的樱唇，待气息不稳时才与她分开。“乖乖睡吧。”
“不要。”说这话的时候，苌离的眼皮已经在打架了。
“为何不要？你看看你这眼皮都睁不开了。”其实李稷很少用宠溺的语气同苌离说话。
将双手从李稷怀中挣脱出来，一把环住他的脖子后，苌离才道：“睡着就看不到十郎了。”
若是平日，这样的话定会让李稷心花怒放，但是如今这样的话只会让他心痛不已。紧紧抱住绾绾后，李稷才道：“绾绾只要睡在我怀中，便知我一直都在了。而且明早一睁眼绾绾仍旧能见到我。”
“骗人，十郎明日五更不到就要起身去上朝了。我睡醒之后才见不到十郎的人呢。”苌离不自觉地在李稷怀中蹭了又蹭。
抬手板正绾绾的脑袋，使她可以直视自己的双目后，李稷才道：“我可曾骗过你？”
“那倒没有。”
“那就乖乖睡觉，好不好？”李稷温柔哄劝道。
“好。”苌离又缩回到李稷怀中，不多时她便睡着了。
与之相反的是，李稷毫无睡意。身边人散发着的淡淡幽香，让李稷愈发清醒。他现在内心只盘算着一件事，如何顺理成章地让绾绾尽可能晚的知道王澄的死讯。
良久之后，李稷主意已定，而此时也差不多是他该起身的时候，蹑手蹑脚地从榻上起来，更衣洗漱过后，李稷重新回到榻前。见绾绾睡得香甜，他自然也是不忍打扰的，故而他点了绾绾的睡穴，以免一会儿她醒了。然后就将人裹在被中，抱起带走了。
见这般情形，桑梓很是惊诧，上前问道：“郎君，您这是？”
“带她去宫里住上几日，把你家娘子素日用的药送拿给采葛。”话还没说完的时候，李稷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虽然他是希望绾绾彻底不碰那药了，但眼下若彻底困住绾绾让她足不出户，只怕会适得其反。
回宫后，李稷将苌离安置到自己素日所居的延英殿，换上象征天子身份的赭黄袍服后，李稷便上朝去了。
当苌离醒来时，天色已然大亮。然后她马上意识到身下的床榻不对，周围的陈设更不对，这不是自己的卧房。不过，眼前的雕梁画柱已经告诉她此时身处何地了。
想起昨夜临睡前二人的对话，苌离不禁摇头失笑，这就是他说的一睁眼睛就能看见他？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早朝应该快结束了。
猛然意识到自己还一丝不挂，苌离大感窘迫，李稷应该快回来了。既然李稷敢把自己放在这里，那自然不担心此处的人管不住自己的舌头。于是，扬声唤道：“来人。”
果不其然，马上就有宫婢掀开了床榻外的幔帐。其中一人上前道：“夫人有何吩咐？”
“夫人？”对于这个称呼，苌离颇感意外。
这名宫婢极有眼色，马上解释道：“圣人先前离开时，交代过还按您在府上的规矩来。”
见到这几人对自己的异瞳恍若不觉，苌离更加明白，李稷应该交代了不少事情。“先给我拿身衣裙来吧。”
很快宫婢们鱼贯而入，不仅送上了衣物还有一应洗漱物品。
苌离注意到送来的衣裙是自己平日穿的普通长裙而非宫装，面上不自觉地噙着笑容。这些人到底不是桑梓她们，苌离还做不到赤身裸体地坦然面对她们，于是道：“东西放下，你们先出去吧。”
为首的宫婢一愣过后，终是什么都没说，便带着众人退下了。
当苌离刚把贴身的亵衣穿好在身，就听见李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人还睡着吗？”
“回陛下，夫人已经醒了。刚刚把奴婢们打发出来，自己在内更衣呢。”
“知道了。”
紧接着就是殿门被推开的声音。苌离匆匆把中衣套在身上是，李稷便出现在了。还距苌离老远的时候，他已经含笑对她展开了双臂。
“十郎。”不顾自己尚且赤着的双足，苌离径直扑到了李稷怀中。
稳稳接住绾绾后，李稷又抱着她转了个圈，才冷着脸道：“谁让你赤足乱跑的？”
“十郎凶我。”
苌离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使得李稷措手不及。“不是，这不是地上凉嘛。”
苌离权当没听见，继续委委屈屈地道：“十郎还骗我。”
因为确定她还不知道王澄的事情，所以李稷是一头雾水。“我何时骗你了？”
“说好睡醒就能看见十郎的。我睡醒了，你人呢？”
听到如此说，李稷暗自松口气的同时，也忍俊不禁，抱着绾绾坐在床榻边，将她置于自己膝头。“此事是我骗你了，那绾绾预备如何？”
吻过李稷的面颊后，苌离才道：“没想好呢，十郎且等我想好了再说。”
爱怜地将苌离拢在怀中，李稷极有耐心地道：“那你慢慢想，等你想好了咱们慢慢算账不迟。”
“好。”苌离的像一只偷了腥的猫，狡黠地环住李稷的脖颈，在他耳边软绵绵地道。
这一刻，李稷是由衷希望时间可以驻足。
“绾绾。”
“嗯？”
“你一直这样乖乖的好不好？”
此时此刻，二人脸贴着脸，心连着心，彼此的气息沁入鼻端，每一缕每一丝都暖暖流过他们的心尖。
苌离不愿破坏当下的美好，将李稷抱得更紧些的同时，又在他颈间落下一吻，用唇去感受他鲜活的气息，久久不曾离去。